她被深深地雷倒了。
什麽男人或者妖怪,會用一朵蓮花來煉成法器對敵?
這人得有多悶|騷、多自戀?
眼看馬賊的長刀就要剁到他身上了。
漂亮妖怪不慌不忙地擡手,往蓮花上長長地吹了一口氣。
那畫面,就像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吹起手中的蒲公英那麽惟美。
不過,效果可就不那麽單純了。
這蓮花的花瓣,居然也像蒲公英般順勢飛了起來,若被大風卷起一般,掀起了漫天的花雨!
在晦暗的篝火前,有無數紅蓮花瓣迎風起舞,每一瓣都反射出晶瑩剔透的光芒,這一幕確實太漂亮了,寧小閑看得目瞪口呆。
然後她才發現,這妖男卻不是無的放矢。
必有一片隨風而起的花瓣,極盡溫柔地撫過了一名馬賊的喉間,然後這人的動作便會定住、僵硬,隨後軟軟地倒下。
有幾個伸手去扶自己的喉嚨,“咯咯”兩聲,終於還是一字未吭,臨死前心裡的恐懼和後悔,都凝固在了眼中。
不過兩、三息的功夫,這營地就躺滿了人。
三十多條原本龍精虎猛的漢子,現在已經變作了無生命的屍體。
明天,他們將成為荒野中動物的大餐。
飛舞的花瓣如有靈性,又輕輕聚攏到漂亮男子的手中,重新化為那朵盛開的紅蓮。
寧小閑眼尖地看到,每一瓣紅蓮上都光滑如新,絕不沾染半滴血珠。
“這不是花瓣。
”長天突然道,“你看屍體的喉部。
”
她依言低頭去瞧。
果然看到任何一具屍體的咽喉上,傷口外翻、居然都有灼燒的黑痕。
長天冷冷道:“這朵蓮花是以煉獄中的紅蓮業火精煉而成的,傷魂傷魄,也是極歹毒的火焰。
這小妖怪居然將本命真火與紅蓮業火相融,也是個狠角色!
”
他給出這樣的評價,已是極高!
她卻在心中鄙視紅衣男。
業火必然是無形之火,這家夥偏偏要把它弄成紅蓮的形狀,當真是臭屁+2,自戀+2!
當然。
現在最重要的是,她還活著!
那漫天的紅蓮花瓣顯然遵從了主人的意志,避開她的身軀,沒有去碰她一根汗毛。
看來,這妖怪也拎得清是非嘛!
她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氣,隻要肯聽人話。
她說動對方饒自己一命的機率,就又大了幾分。
這個小營地裡還站著三十多名大漢的時候,確實有些擁擠,不過現在卻顯得淒冷得很。
因為在場還能站立的,隻剩下三個人。
除了漂亮男子和寧小閑之外,還有這群馬賊的首領任胖子活著。
他自然是漂亮男子特意留下不殺的。
此時臉上淌滿冷汗,彌勒佛式的笑意早已無影無蹤。
三十多個弟兄。
轉眼間全部喪命,他得咬緊了牙關,才能勉強站直。
“妖怪!
”他就是再笨,也猜得到這一言不合即出手殺人的家夥,必然是可怕的大妖了。
他也知道,對方留下自己活口,顯然是要問話找東西了。
果然就看這紅衣妖怪收起了殺人的法器。
信步走到自己面前:“商隊的東西,在哪裡?
”
他抖著手。
指向了剛才自己所坐的位置。
那裡躺著一隻大麻袋,裡面裝的就是殺人越貨之所得。
那妖怪轉頭望了麻袋一眼:“都在這裡了,沒有遺漏?
”
任胖子趕緊搖了搖頭。
“你確定?
”
他點頭如搗蒜,說話喑啞:“確定,很確定!
”
這妖怪莞爾一笑:“嗯,很好。
那麽,你沒用了。
”
任胖子臉色變了,還沒等求饒的話說出口,這妖怪伸出左手,握掌為拳。
隻聽“喀啦”一聲,任胖子的頸骨居然平空往外一折。
看那扭曲的角度,顯然是不見活了。
這家夥,好狠!
隨著任胖子脖子發出的瘮人聲音,寧小閑身上適時一抖,她抱住兩個小蝠妖,低下了頭,渾身顫抖如篩糠。
懷中兩個小妖也抖得很厲害,這卻不是偽裝出來的。
眼前的大妖怪沒有收斂妖氣,他們能夠感受到對方身上強大的氣息。
“你。
”這妖怪終於轉向她了,聲音中聽不出喜怒,“和他們不是一起的麽,為何提醒我?
”
她這才擡頭望了他一眼,馬上又垂下了腦袋:“這位公子,我與他們不是一路的。
我和弟弟們昨晚錯過了宿頭,又被狼群追趕,見這裡有火光就過來借宿了,哪知道他們不是好人!
”咦,這妖怪的瞳孔居然是暗紅色的,在這黑夜裡很不明顯。
“我們的馬兒還拴在那邊。
”這紅衣妖怪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到眾多高頭大馬旁邊站著一匹老弱弩馬,十分醒目。
這匹老馬剛到營地就被英偉的同類踢了好幾腳,隻好孤獨地站到一邊去,現在怯怯地伏著腦袋,無精打采。
於是,這妖怪輕輕“嗯”了一聲,知道她沒有說謊。
否則兵貴神速的馬賊怎會帶著弩馬上路?
她誠誠懇懇道:“多虧公子趕到,否則那人——”她伸手指了一下地上那具滿臉橫肉的屍體,“那人就要輕薄於我了!
”
這紅衣妖怪微笑了下,看來心裡很受用,隨後大步走向麻袋倒提起來,裡面的東西哐當當掉得滿地都是。
借著營地的火光,她能看到這裡頭有黃燦燦的金條、白花花的元寶,還有各種珠翠、首飾、奇珍,甚至還有幾幅畫軸。
這些東西任誰揀去了,也能花差花差很長一段時間。
但這妖怪俯下身,在財寶裡挑挑揀揀小半天,哪一樣也沒看上,反倒皺眉凝思起來。
跳動的火花映得他的面龐晦暗不明,另添一種閃爍不定的豔麗。
她在心裡啐了一口。
他長得也太妖孽了吧,雖然他本來就是妖孽。
皮相能生得這麽好看的,她見過的人裡也隻有長天能與之相比了,哪怕是鄧浩商隊中見過的張生,也沒有他這般絕色。
漂亮妖怪轉了轉眼珠子,擡頭問她:“這群馬賊之前殺了一隊人。
你知道屍體在哪兒麽?
”
她點頭如搗蒜。
一定要讓人家知道她是有用滴,這樣安全系數才會更高。
她領著妖怪走到了那叢灌木裡,扒開面前的枝葉伸手指道:“就在前方。
”
既然來了這裡,那紅衣妖怪也不須她指引,翩翩然走了過去。
狼群已經飽餐一頓,現在正守在屍體旁邊休息。
這裡的大餐足夠吃上兩三天,在沒有徹底啃盡最後一絲肉之前,它們是不會離開的。
荒野生存不易,它們吃飯尤其仔細。
這時見到紅衣男子,群狼立刻站起,露出了森森白牙以示警告。
結果這妖男隻瞪了瞪眼,妖氣外放,狼群瞬間像霜打過的茄子,原本炸開的毛發都伏低下去,眼中的兇光也收起。
那匹大黑狼輕輕嗚咽了一聲,毫不猶豫地率頭轉身就跑,尾巴在兩腿之間夾得緊緊地,神態倉皇。
動物的本能,果然比人類靈敏了許多呀。
地上的倒黴蛋早被馬賊洗劫得一乾二淨,其中一人身上衣服還被剪破了,露出好幾個暗袋。
紅衣男在屍體中翻翻撿撿,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
終於,他翻動其中一具屍體,發現它身下壓著兩株細嫩的植物。
長天眼力好,看出這僅僅是兩株青綠色的小苗,不過食指長短,莖上隻粘著三片狹長的葉子,每片葉上都有細小的鋸齒。
它們原本被手絹包起,結果馬賊掏出來一看,這玩意兒不值錢嘛,就隨手扔到一邊去了。
這兩株粉嫩嫩的植物落到地上,先被屍體壓扁,又由著狼群在這裡擠踏了幾個時辰,已經被糟蹋得面目全非,嫩葉被扯掉一半,細莖也折了。
最糟糕的是,小苗的根部原本是被人完整取出的,現在也斷成了好幾截。
誰都能看出,這兩株小苗已經活不了了。
紅衣妖男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咬著牙,怒氣衝衝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
距離很遠,隻有長天能聽得明白:“該死!
”
他提醒寧小閑:“這妖怪發怒了,你小心些。
”
她不敢再看,轉過身將兩隻小蝠妖抱在懷裡。
所以紅衣妖男轉頭望過來時,看到她背對著自己,正在輕聲安慰兩個娃兒:“別怕,姐姐在這裡,明天早上一切都好了。
”
“她看到我尋的東西沒?
不可讓天下知道這東西入了我手。
”他思忖道,轉念又一想,“看到又怎樣,這苗根本也活不了。
”哎,空歡喜一場呀。
他輕輕歎了口氣,將手上的小苗扔到地上,轉身走了回來。
“你。
”聲音從寧小閑前方傳來,她擡頭一看,這妖怪居然已經直直地站在她面前,“為何要易容?
”
他果然看穿了她的偽裝。
她小聲回答道:“為了路上行走方便,免生事端。
”唉,自己小清新的外貌妥妥地被這妖男碾壓,他若換起女裝,那必會是傾城的絕色。
“若公子今晚不來,明晨就是李夢雪喪命之時!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真不知何以為報!
”她的眼中滿是誠懇。
其實這家夥若不來,她還要煩心如何脫身。
當然,這本不是問題,反正她現在也不是以本來面目出現,屆時往神魔獄中一躲,這幫馬賊隻會以為大白天撞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