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吃驚壞了,因為最威猛的漢子也不過是徒手打退幾條惡狼而已,可是聽這人的意思,阿牛那回居然殺掉了五十隻狼!
可是潘老頭子回來隻說是躲過了狼群的追襲呢。
他為什麽要隱瞞?
”
跟著王陽右一起進來的莊渙兒,低聲道:“此事人力不能為,說出來也隻會惹人懷疑而已。
”
“外面的聲音又陸續傳來,什麽‘不滿’,‘把仙姐兒許給他’……”
佐天泉皺眉:“仙姐兒是誰?
”
“潘老頭的親閨女,那年正好十三歲。
”趙姨娘嗤笑一聲,“我一聽就知道這人胡說八道,潘老頭待仙姐兒如掌上明珠一樣疼愛,怎可能將她許給一個護院,還是個斷臂的殘廢?
”
在場卻沒人發笑,隻有白素素問她:“潘員外的反應呢?
”
“潘老頭始終不發一言,偶爾說兩句,聲音太低也傳不進我耳裡,隻有最後幾個字聽到了。
他說,知道了,回去吧。
”
眾人都是心思剔透之人,聽到這裡哪裡還不明白?
潘員外當年野外遭遇狼群,本該是死路一條的,大概他當時向阿牛許諾,隻要他帶自己逃出生天,就將唯一的女兒仙姐許給他。
阿牛如果真像白玉樓所描述的那般憨直,也就是個認死理的人。
潘員外雖然後來賞他銀兩、贈他田產,卻沒有實現當初最重要的諾言。
他不提,阿牛卻不會忘。
可是他那時已經殘廢,連最引以自豪的兩膀子力氣都沒有了,他清醒的時候當然知道自己配不上潘家千金,可是喝醉酒之後哪裡還管顧得了這許多,大概是將心裡的苦悶一連串吐槽出來,卻被人聽到了,告到潘員外面前。
“這樣看來,阿牛還是潘員外所殺。
”白素素說出這話,佐天泉並沒有反對,顯然也是這般猜測。
從時間上來說,潘員外接到消息和阿牛的死,恰有一先一後的順序。
從情理推斷,潘員外大概不願意自己的秘密外洩出去,才會對阿牛動了殺意。
弄死一個酩酊大醉、毫無防備的酒鬼,可並不是什麽難事。
那麽問題來了。
佐天泉問這女鬼:“和潘仁壽說話的人,你可認得出來?
”
“辨不出。
”趙姨娘的回答卻要教他失望了,“那聲音陌生得很,不是莊子裡的人,至少我從來沒聽過。
不過——”她頓了一頓又道,“那人應該是老頭子手下商行的人。
”
“你怎知道?
”
“我聽見那人仿佛說到自己老婆馬上要生了,就那幾天,所以管潘老頭要紅封一百兩。
”趙姨娘解釋道,“紅封是潘老頭每到過年都要發給手下人的利是,即是用紅紙封包起來的銀錢,但是潘老頭小氣,發出去的一般隻有一兩半兩左右。
這人要一百兩,老頭子卻很爽快地隨手就給了。
”
封口費,當然給得爽利了。
在這種偏遠地方,一百兩銀子足夠一家四五口人舒服舒服過上十年好日子了。
而當初潘仁壽賞給阿牛的是八百兩,再加院落田產,這樣豐厚的饋贈,裡面其實也包含了警告,意即是我給你的已經夠多了,就別再肖想你不該得的了。
所以阿牛酒後吐真言,當然就觸到了潘老頭的逆鱗。
當然一般富戶也做不出來殺人滅口這種事,不過考慮到半年後潘老頭就發瘋屠了全家,指不定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偏執成狂了。
這種人的心態,不能以常理推斷之。
白素素道:“那麽隻要徹查潘仁壽手下的商會,就能將這人找出來,弄清導緻潘仁壽發瘋的原因。
”要是她沒聽錯,方才趙姨娘說了“寶物”兩個字?
她相信另外幾個人也不會漏聽。
佐天泉問得更加直接:“這裡就是白柳山莊,潘仁壽的商會名冊和帳簿收在哪裡?
”白柳山莊荒廢十年,值錢的東西肯定早被搬空,可是紙本誰會摸走?
趙姨娘伸手指了個方向出來:“書房。
”
佐天泉正要轉身而行,腳下忽然一頓:“還剩多長時間?
”
這話問出來,在場的凡人心中都是一顫:這煞星分明問的是,沙漏裡的沙子還能堅持多久。
隻有白素素答他:“不到兩刻鍾。
”
佐天泉點了點頭:“是該補充了。
”頭也不回,掌中長劍突然化作一道寒光,衝著眾凡人電射而去。
王陽右站在最前,首當其衝,結果旁邊那名受傷的夥計一個箭步衝上前,將他一把推開。
於是劍尖自這人前胸穿進,後胸紮出,乾脆俐落地走了個透心涼。
凡人哪裡受得了這樣的重傷,這夥計往後便倒。
王陽右驚呼一聲:“老馬!
”上前一把接住了他,卻見這相伴多年的老夥計雙目直勾勾瞪著他,艱難道:“活……出去。
”隻說這幾個字,就氣絕而亡。
殺掉一人的飛劍在空中一個盤旋,掉轉劍頭,再度衝了下來。
這一回,它對準的是莊渙兒。
那姑娘已經被這變故嚇得面無人色,秦漱玉用力拽著佐天泉胳膊,厲聲道:“住手!
”
佐天泉知道她對這個姑娘一直心存憐惜,因此待她喝出這一聲,飛劍為之一頓,隨後突然轉向,紮入了另一人心口。
秦漱玉不忍地閉起了眼,聽到白玉樓的哀喚:“明夏……”
“你喜歡那小丫頭,我就容她多活一會兒。
”佐天泉附在她耳邊,冷酷道:“凡人命短,早生暮死,何必心存憐惜?
”
代替莊渙兒死去的,是白玉樓的書僮佟明夏。
秦漱玉渾身發冷,任佐天泉帶著去了側廳。
他望了一眼沙漏,滿意道:“很好,去書房罷。
”
水晶上球的沙子,果然又增長了五分之二。
青衣少女在一邊看著,不由得搖了搖頭:“真猴急。
”伸手提了鎖鏈,趙姨娘隻得跟她一起走。
和所有鄉紳富戶一樣,潘仁壽的書房也喜歡開在園景邊上。
夜半穿過空寂無人、花草芳菲的庭院總有一種很淒豔的感覺。
她望了望正在撫屍痛哭的凡人,再一轉眸,就見到怔立一邊、被嚇呆了的莊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