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列的位置、產出都很好，跟靈山還有深厚淵源；但是！
如果保住百列的代價太大，超過了百列對牟國的增益，那麽……”

　　大國的權衡，說不定就伴隨著小勢力的犧牲。

　　“所以鹿振聲一直都在拚命證明，百列對牟國很有用。
他未必能洞察牟帝的心思，但他本能地感覺到危險。
”賀靈川一聲長歎，“不知不覺中，百列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啊，都怪鹿氏主家孱弱。
”

　　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就注定了自己悲慘的下場，區別隻是那一天來得早或晚。

　　此時再看沙盤，攝魂鏡都覺得緊迫：“那你、你打算怎辦？
”

　　“不怎辦。
”賀靈川卻聳了聳肩，“還是老樣子，他們先打他們的，我發展我的。
”

　　“啊？
”這個回答大出鏡子意料，它本以為主人會加快腳步，搶先拿下百列，“你不怕百列被雅國一口吞了？
”

　　賀靈川有那本事，讓雅國把吃下去的肥肉再吐出來嗎？
鏡子都替他著急。

　　“不急。
”賀靈川笑道，“你以為雅國會一口吞掉百列？
”

　　“不會嗎？
”攝魂鏡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

　　“它早就能那麽乾，為什麽現在還跟鹿慶林在前線摩擦摩擦？
”

　　“呃……”

　　“雅國與貝迦向來暗通款曲，進攻百列可能也是他們戰略的一環。
”賀靈川將旗子擲到沙盤上的百列地界，“我若是雅國大魁首，不會一口吞下百列，以免牟國猛烈報復。
畢竟拿下百列之後，雅國就與牟國接壤了，它必定不願把貝迦的戰爭壓力全接到自己這邊來。
”

　　“更好的辦法，是雅國持續進攻百列，讓牟國不得不分兵來救，從而持續失血、損耗戰力。
這一步，也是雅國配合貝迦的作戰計劃。
”

　　“所以，雅國對百列的侵擾至少要持續個一兩年，而且是斷斷續續，讓牟國疲於救援，最後才能放棄百列。
那時，雅國再吞掉這口獵物就毫不費力。
”賀靈川自己的思路也是越想越清晰，“雅國作戰雖然狂野剽悍，但看大魁首過往的作派，卻是沉穩不冒進，因此才會重用烏祿那樣的將領。
”

　　自從收留了萬俟豐這一支佰隆部族，賀靈川就留心收集雅國的資訊和情報，尤其是雅國從前的知名戰役，都要仔細分析。

　　畢竟，以後這就是討人嫌又搬不走的鄰居。

　　“未來一段時間內，百列應該都是危而不急；我也有功夫處理手上的事。
”別人都覬覦百列，他反而還不著急了呢，“最大的變數其實在牟國那裡。
它要是突然不敵貝迦、形勢急轉直下，雅國才會加快腳步吞並百列。
但就目前來看，這可能性很小。
”

　　牟國的底子還是很厚的，仍有龐大的戰爭潛力暫未開發。

　　“等牟國視百列如雞肋，棄之可惜、保之無力，也就是雅國即將吞並百列之時。
”賀靈川目光閃動，“我們如在那時出手截胡，你覺得牟國和雅國會是什麽反應？
”

　　“雅國肯定氣炸。
”鏡子嘿嘿兩聲，想想就高興，“至於牟國，呃，反正它也要放棄百列，被誰拿走還不是一樣？
”

　　“當然不一樣。
”賀靈川微笑，“屆時我取下百列，那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隻要雅國拿不走，牟國就開心了。
”

　　何況他和靈山、和牟國都有交情，百列落在他手裡，總好過落在雅國手裡罷？

　　那麽，他拿下百列後面臨的困難就會大大減少。

　　“至於鹿慶林——”賀靈川想通以後就放松下來，“他也是保衛百列，且讓他在邊境出一把風頭。
但他已是牟國將領，不能長久留駐。
等到他被調回牟國以後，百列又要由誰守護呢？
”

　　鏡子喃喃道：“那不還是鹿……慶浜兄妹？
”

　　“鹿振聲父子這番打壓鹿老六一家，回頭還得指望人家給百列守疆衛土。
你說，鹿老六和鹿家其他人能不心寒麽？
”賀靈川笑道，“要不是鹿振聲父子自己給自己挖坑，我得使多少反間計，才能達到這種離心離德的效果？
所以，不妨再給他們一點時間，讓鹿振聲父子好好地作一把。
”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主意已定，奪取百列的計劃暫緩！

　　既然他沒什麽要緊事待辦了，那就乾脆接下靈山和牟國的任務，暫時離開仰善群島，去閃金平原走一趟。

　　攝魂鏡又道：“這回靈山的任務給得好遠，你真想去做？
這有啥好處？
”

　　“你對閃金之地和騫河流域，了解多少？
”

　　“啊？
”攝魂鏡茫然，“在你拿到這本冊子之前，我都沒怎聽說過。
”

　　它是從漫長的休眠中醒過來的，此前一直在貝迦的青宮當中沉睡，哪裡知道外頭的滄海桑田？

　　賀靈川走回沙盤邊上，重新啟動神通。

　　很快，沙盤上就浮起全新的山川地形。

　　這裡不缺山也不缺水，地貌多種多樣，山川平原、雪域湖泊、高原半島，攝魂鏡甚至看到幾塊光禿禿的沙漠。

　　這片廣袤的土地位於雅國東北側，與之隔大湖相望。

　　對賀靈川來說，那又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攝魂鏡看了半天：“怎麽這樣眼熟呢？
”

　　“說不定你去過？
”賀靈川提示它，“這地方，歷史很悠久了。
”

　　“我……”攝魂鏡想起來了，“我的第一任主人去過，但那是許久許久之前，那時它也不叫閃金之地！
”

　　這鏡子的第一任主人？
那可是兩千多年前的事了。

　　賀靈川指了指沙盤：“就說最近的。
大概在一千到八百年前，這片區域曾經崛起一個強大帝國，稱為閃金帝國。
”

　　鏡子插嘴：“好景不長啊，帝國榮光隻維持了兩百年嗎？
”

　　“兩百年，很堅挺了。
多數小國都是走馬燈，能撐過五十年的少之又少。
”數百年來，“動蕩”才是這個世界的主題。

　　“閃金帝國消失了，隻留下以它命名的平原。
後來這個地區不斷有各種小國出現，互相侵噬、吞並、取代，但像閃金帝國那樣的強大王國再也沒有出現。
時至今日，這裡還是一堆小國林立。
”賀靈川歎了口氣，“我聽說，它們之間的關系很複雜。
”

　　“鄰裡總是有糾紛的嘛。
”攝魂鏡想了想，“喂，這些你全從書裡看到麽？
”

　　“不止。
我在靈虛城的太學也聽過幾節課，專講世界各地的人文風貌。
其中有兩課就講到了閃金平原。
”靈虛城的太學面向公眾不定期辦公開課，連他這樣的外人也可以旁聽和發問。
邵堅的書，隻能記錄一百六十多年前；閃金平原的現狀，還得賀靈川自己留意：“目前那裡一共有大大小小二十四國，還不算各種三不管的無主地帶，天災人禍從來不斷，人稱天棄之地。
”

　　貝迦是天寵之國，閃金平原卻成了天棄之地。

　　攝魂鏡順便問了一嘴：“這是什麽原因呢？
”

　　“靈虛太學的老學究，總結的原因是歷史和世仇。
”賀靈川在盤龍世界已經養成了習慣，上課很認真，“那裡已經分崩近千年，多數人對於大一統的帝國既無概念，也不向往；有些國家經年累月積攢起深厚仇恨，幾代，十幾代人，國破家亡之後還在互相攻伐。
”

　　“總之，歸納為歷史遺留問題。
當然，這種公開課不會講授更深入的內容。
有些深層原因，或許也不適合向普通人道來。
”賀靈川笑了笑，“其實，我確實想去閃金平原走一走，這些任務就很合適。
”

　　攝魂鏡就不明白了：“為什麽？
這麽大一個仰善群島還不夠你折騰的？
”

　　這個主人一天到晚忙忙呵呵，還嫌自己不夠累？

　　“老實講，不夠。
”賀靈川微微一笑，“當領導就是有勁兒，你不懂。
”

　　忙活了快一年，仰善群島的旅遊商貿、內務人工、軍隊護衛、對外交往等各項工作基本走上正軌，經濟上形成了自給自足還有盈餘的正循環，對外商貿交流頻繁，軍事力量與日俱增，外部環境也穩定下來了。

　　他拿下仰善群島後的三個月，就先後解決了貝迦的明槍、百列的暗箭、靈山和牟國的推擠，成功獲得了牟國和貝迦兩大帝國的變相許可，這才能在全新世界站穩腳跟、發展壯大。

　　仰善群島的各項體系還沒完善，可以改進的地方還有許多，比如仰善護衛隊人數增長過快，成分複雜，軍製需要進一步優化；各島長住人口數量在六個月內翻了三倍，對居民的管理辦法也要重新製訂；再比如島上農作物品類單一，還有改良和引種的空間，等等。

　　但這些事情，賀靈川不打算親力親為。

　　他已經是一方領主，不該事無巨細都管。
今後他努力的方向，同時也是難點之所在，就是高屋建瓴、知人善用。

　　老部下跟著他一同成長，到現在還能留崗的都有兩把刷子，理應替他擔走大部分建設壓力。

　　要是分不走，那就換人。

　　至於賀靈川本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區區仰善群島，建成這樣就可以半放手了。

　　他努力了大半年，不就是為了最後能當個半甩手的掌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