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中賀清宵與段少卿相對而坐,各自捧著一杯茶。
隨著下人一聲“表姑娘”到了,段少卿不由松了口氣。
他很不理解,賀清宵一聲不吭喝茶就不覺得尷尬嗎?
“舅舅找我?
”辛柚衝賀清宵微微屈膝,“賀大人。
”
“青青,賀大人有公事找你。
”
賀清宵站了起來:“段大人,方便我與寇姑娘單獨聊聊嗎?
”
他問得客氣,語氣卻不容拒絕。
段少卿也站了起來:“你們聊。
”
賀清宵看一眼辛柚,笑道:“我與寇姑娘去庭院中說幾句就好。
”
庭院開闊,談一些隱秘的話反而不必擔心有人躲在暗處。
二人去了院中,站在廊下。
廊外雪花飛舞,辛柚靜靜看向賀清宵。
賀清宵直接道:“剛剛今上召見我,命我帶松齡先生進宮。
”
“剛剛嗎?
”
“對,剛剛。
”
辛柚眸光動了動。
看來從荷園離開後,因為與她的見面,讓那個人想起了看《西遊》。
“寇姑娘,你知道松齡先生在何處嗎?
”
從興元帝那次問起松齡先生,錦麟衛這邊一直有意無意留心著關於松齡先生的消息。
可松齡先生的蹤跡至今是一個謎,如果沒有《畫皮》、《西遊》的問世,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沒有這個人。
“我最後一次見松齡先生,他把《西遊》的後續書稿都交了。
聽他的意思,似乎要暫時離京。
”辛柚說出早就想好的話。
“離京?
”賀清宵神色難辨。
辛柚平靜道:“賀大人這樣回稟就是。
”
賀清宵心頭微動,提醒道:“今上若見不到松齡先生,很可能召你進宮。
”
辛柚揚唇:“我知道。
”
賀清宵眸光轉深,對松齡先生的身份生出了疑惑。
沉默片刻,他點點頭:“好,我會如此稟報今上。
”
“賀大人慢走。
”辛柚要送賀清宵出去,被他攔住。
“還下著雪,寇姑娘不必送。
”
賀清宵匆匆離去,段少卿湊到辛柚面前打聽消息:“青青,賀大人都問了你些什麽啊?
”
辛柚一臉冷淡:“舅舅是想打聽今上的事嗎?
”
段少卿黑了臉:“話可不能亂說,舅舅是關心你。
”
辛柚擡了擡眼皮:“舅舅真要關心我,不如再多給我一些錢。
畢竟我父母留下的家財,還有四十萬兩在少卿府。
”
段少卿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死丫頭又死要錢!
見辛柚冷著臉走了,段少卿顧不得惱怒,反而松了口氣。
回到晚晴居,辛柚坐在梳妝鏡前。
鏡中少女眉目如畫,似乎比年初時長開了一些。
“小蓮,重新幫我梳一下頭髮。
”
小蓮拿起梳子笑問:“姑娘要梳什麽頭?
”
今日赴宴,辛柚梳的是隨雲髻。
“寇姑娘平時喜歡梳什麽頭?
”
“我們姑娘常梳雙環髻。
”小蓮不假思索道。
“那給我也梳一個雙環髻吧。
”
少女頭髮濃密,光滑如緞,小蓮十指靈巧翻飛挽好發髻,取了兩朵精巧珠花插入發髻間:“好了。
”
辛柚起身,衝她一笑:“辛苦了。
”
小蓮呆了呆。
“怎麽了?
”
“婢子——”小蓮下意識想壓下剛才的念頭,對辛柚的信任還是讓她說了出來,“就是……時間久了,婢子覺得姑娘與我家青青姑娘好像沒那麽像了,可是剛剛那一刻又覺得特別像……”
“是麽。
”辛柚又瞥了一眼鏡子。
“姑娘,您要出門嗎?
”
剛剛去花廳小蓮是跟著的,隻不過站的遠,不知道賀清宵與辛柚說了什麽。
辛柚望向窗外:“或許吧。
”
書房中,興元帝走走停停,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聽內侍傳報長樂侯到了。
“讓他進來!
”
很快門口有了動靜,看清賀清宵是一個人來的,興元帝急聲問:“松齡先生呢?
”
“微臣去青松書局問過,他們都不知曉松齡先生下落。
”
興元帝對這個結果相當不滿:“那這話本是怎麽來的?
松齡先生的書稿總不能憑空飛到青松書局去吧?
”
賀清宵微一猶豫,照著辛柚的話說了:“松齡先生每次交稿,隻見青松書局的東家一人。
微臣去問過寇姑娘,她說松齡先生見她時遮掩了面容,不知長相……”
“荒唐!
一個聞名京城的寫書先生,居然無人知道他的相貌住處,錦麟衛也查不到!
”興元帝惱火不已,眼睛掃到幾乎被他抓破的《西遊》,升騰的怒火如被澆了一盆冰水,冷卻下來。
在松齡先生與欣欣認識的前提下,此人隱藏自身就不難理解了。
“寇姑娘最近一次見松齡先生是什麽時候?
松齡先生有沒有說下一次見面時間——”興元帝擡了擡手,“罷了,你這就帶寇姑娘進宮來,朕親自問她。
”
“是。
”
賀清宵再登少卿府的門,段少卿既不覺意外,又有些忐忑。
那丫頭該不會攤上什麽事了吧?
辛柚很快得到消息過來。
“勞煩寇姑娘隨我走一趟。
”
“好。
”辛柚走到賀清宵身邊。
段少卿忍不住問:“賀大人要把青青帶去哪裡?
”
賀清宵深深看段少卿一眼,語帶警告:“段大人還是不知道為好。
”
段少卿心頭一凜,訕訕笑笑。
“對了。
”賀清宵停下,“今日帶走寇姑娘的事,段大人最好不要對外說起。
”
“下官知道。
”段少卿嘴角抖了抖,心道他又不是傻子,讓人知道外甥女莫名其妙被錦麟衛帶走難道是什麽好事嗎?
雪沒有停的意思,辛柚坐上馬車,賀清宵騎馬在前,直奔皇城而去。
紅牆金瓦,白雪簌簌飄落,小內侍在宮門口等候已久,見到二人忙迎上去,帶路前往書房。
“陛下,寇姑娘到了。
”
“民女見過陛下。
”
赴宴時辛柚梳的隨雲髻,靈動優雅,此時換了雙環髻便多了幾分稚氣。
興元帝急迫的心情在見到這張與自己如此相似的面龐時莫名一滯,升起一個詭異的念頭:賜珠花似乎比賜金簪更合適些——
反應過來後,興元帝咳了一聲:“寇姑娘,你可知松齡先生在何處?
”
立在角落的孫岩震驚看了興元帝一眼。
看皇上先前急怒的樣子,還以為會對寇姑娘嚴詞厲色,沒想到如此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