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帝越說越來火,往下方望了望,沉聲問:“順天府尹可在?
”
一名官員出列:“臣順天府尹田大成見過陛下。
”
“昨日那名書生,是以什麽罪名送去順天府的?
”
昨日千風把書生送去順天府,順天府尹一聽是辛柚的護衛送來的,自是不敢怠慢,親自問明情況。
現在被興元帝一問,暗暗慶幸:還好他仔細過問了,不然就被問住了。
“回稟陛下,以汙蔑、襲擊朝廷命官之名。
”
興元帝點點頭:“‘襲擊’這一條,朕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汙蔑’又怎麽說?
”
順天府尹低頭回道:“那書生當街說辛待詔為官不仁,盤剝百姓——”
啪的一聲響,興元帝用力一拍龍椅,把順天府尹後面的話嚇了回去。
殿中眾臣也精神緊繃,心高高提起。
興元帝望向杜禦史等人,臉色鐵青:“朕授予言官風聞奏事之權,就是讓你們選擇性聽的?
那書生用臭雞蛋襲擊辛待詔,還以如此嚴重的罪名敗壞辛待詔的名聲,你等竟還要辛待詔包容安撫,彈劾辛待詔行事張狂!
”
興元帝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緩了緩道:“朕看你們是故意阻礙新政,你等才是見不得百姓安居的惡官!
來人,把杜禦史等人押去大牢,革去官職!
”
此話一出,群臣嘩然。
“陛下,言官風聞奏事,本就可以不論證據。
杜禦史若因此受罰,將成為天下的笑話啊!
”禮部尚書站了出來,替杜禦史求情。
興元帝冷冰冰的視線落在禮部尚書面上,一字字道:“朕不是因他們風聞奏事處罰,而是惡意阻礙新政!
”
阻礙新政隻是一方面,主要還是因為這些人胡亂彈劾阿柚!
當然,他才不會承認。
果不其然,當興元帝“阻礙新政”的罪名扣下來,無論是站出來的禮部尚書,還是準備開口求情的其他人,都不敢吭聲了。
錦麟衛很快把杜禦史等人拖了下去。
興元帝這才氣順了些,看向順天府尹。
順天府尹頭皮一緊。
他不會也要倒黴吧?
他什麽都沒乾啊!
“那書生,如今還在順天府?
”
順天府尹忙道:“是。
”
興元帝冷笑:“那書生姓甚名誰?
可有功名?
”
“回稟陛下,那書生名叫馬吉遠,是一名生員。
”
“生員?
”興元帝一聽更生氣了。
生員是有功名的人了,狗屁普通老百姓。
“剛剛杜益升說百姓以扔臭雞蛋表達憤怒很常見。
這叫馬吉遠的人既然視自己為平頭百姓,那就革去生員功名,永不得科舉,安心當一個平頭百姓吧。
”
興元帝說完,目光沉沉盯著下方群臣:“諸卿可還有事要奏?
”
下方群臣低頭斂目,一個個如縮頭鵪鶉。
連言官都被下了大牢,誰還敢站出來作死啊。
老實,特別的老實。
“既然無事,那便退朝吧。
”興元帝起身,拔腿便走。
群臣緩緩向宮門走去,少了交頭接耳,一個個看起來蔫蔫的,氣氛十分低沉。
沒辦法不蔫,一旦沾上辛待詔的事,皇上仿佛沒有理智,嘎嘎亂殺。
這誰受得了?
與群臣士氣低落不同,興元帝利落處理了告狀的和丟臭雞蛋的,終於沒那麽生氣了,回到乾清宮就吩咐內侍傳辛柚進宮。
辛柚在翰林院,接到傳召後沒多久就到了乾清宮。
見過禮後,興元帝便道:“朕聽聞昨日有人鬧事鬧到了你面前。
”
辛柚立刻反應過來,有官員早朝提到了此事,不用說是彈劾她的。
她昨日說不著急行動,就是想看看這人的反應。
如果一國之君沒有推行新政的決心,那新政想要推行下去必定艱難。
而他的決心,從維護她的力度就能窺見一二。
“是。
那人不知從何聽來一些歪曲新政的話,跑到書局門口扔臭雞蛋洩憤。
”
“阿柚受委屈了。
朕已下旨革了那人生員功名,今日為那人開脫者也受了處罰。
以後再有人胡言亂語,你隻管對朕說。
”興元帝不喜歡委婉含蓄那一套,對阿柚好,當然要讓她知道。
辛柚再次行禮:“多謝陛下。
”
順天府衙門中,書生馬吉遠被帶到了順天府尹面前。
聽到被革去生員功名,馬吉遠眼睛都直了:“不可能,不可能……”
順天府尹唯恐這人在衙門裡瘋了,忙道:“把人送出去。
”
兩名衙役拖著馬吉遠往外走,馬吉遠扭著頭嘶喊:“你們假傳聖諭,萬歲爺爺不可能奪去我的功名,我不相信!
”
兩名衙役一聽這人竟敢提及天子,還不知又會說出什麽驚人之語,趕忙加快了速度,到了大門口把人往外一推。
“讓我進去!
”馬吉遠掉頭往回跑。
家仆就在順天府外守著,見狀趕緊把人攔住:“這可是順天府,不能在這裡鬧啊。
”
“我的生員功名沒了,就因為說了幾句……”馬吉遠理智搖搖欲墜,大聲嚷著遭受的處罰。
看熱鬧的人漸漸多起來。
隔了兩日辛柚再去青松書局,書生被革去生員功名的消息已經傳到了胡掌櫃等人的耳裡。
“東家,小人這兩日安排人去各酒肆茶樓晃了晃,當眾議論您與新政的幾乎沒有了。
”
辛柚並不意外。
重懲之下,公然的非議暫時平息再正常不過。
胡掌櫃卻有些擔心:“那些人私下定會編排東家。
時間久了,信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
劉舟不以為然:“隻要萬歲爺爺一直站在東家這邊,才不怕他們說。
”
“名聲也很重要啊。
”胡掌櫃沒有直說,心裡的擔憂更重了。
要是萬歲爺爺哪日不維護東家了呢?
“明日掌櫃的安排人打理書局,我請你們去看戲。
”
看戲?
胡掌櫃與劉舟對視一眼。
是真的看大戲,還是看熱鬧?
如胡掌櫃與劉舟這樣好奇的人有許多。
冬日活計不多,百姓圍著街邊寬敞處搭好的台子議論紛紛。
“這是要唱大戲嗎?
”
“大戲不都是在戲園子裡,怎麽會露天?
”
“我瞧著就是唱大戲的台子,我去過戲園。
”
“喲,你竟然有錢去看大戲?
快講講是什麽樣的。
”
但凡花錢的消遣,對尋常百姓來說都是有門檻的。
看話本如此,看大戲亦如此。
那人正要講,人群突然騷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