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2章 沒有哭

　　長坪村。

　　老王家的堂屋裡，淪為了人間地獄。

　　就連村子裡那些最喜歡看人家辦白事哭喪的老太太們，此刻都邊看邊抹淚，有些人甚至都不忍再看下去了。

　　為啥？

　　因為有種'哭喪'顛覆了她們的認知。

　　原本她們都覺得誰家有人去世，那些哭得呼天搶地的親人親戚是最傷心的，然而此刻，楊華梅的行為舉止讓她們深深震撼。

　　當楊華梅踉蹌著進了堂屋，看到直挺挺躺在門闆上，臉上蓋著草紙，身上蓋著被褥的王栓子時，她隻是頓了下，沒有哭。

　　明明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來，可是當真的一隻腳垮進了門，看到了他，她卻不敢往前。

　　雙手緊緊掰著屋門，側著身驚恐的瞪著門闆上的躺著的人，搖頭的幅度從緩到急，嘴裡喃喃著：“不，不，那不是栓子，不是……“

　　孫氏和劉氏抹著淚過來扶住她：“梅兒，節哀順變……“

　　楊華梅突然瘋狂扭頭，朝兩個嫂嫂大喊大叫：“閉嘴，你們閉嘴，那不是栓子，不是我家栓子，你們鬼扯鬼扯！
“

　　孫氏和劉氏都被嚇到了，兩人含著淚再次過來扶她，楊華梅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把她們兩個推開了，她發了瘋似的奔到門闆邊，抖著手揭開王栓子蓋在臉上的草紙。

　　王栓子是側著臉躺著的，留給楊華梅的那半邊臉僵硬蠟黃，如同在一塊死豬肉上面塗抹了厚厚的桐油，反射出冰冷油光的同時，也透出濃濃的死氣。

　　“栓子，這麽冷的天你怎跟這睡著呢？
你身子弱你不曉得麽？
來，醒醒，我扶你回床上睡去……“

　　邊上的楊華明楊華洲還有王洪濤他們見楊華梅要去把王栓子扶起來，趕緊過來攔住。

　　“梅兒，栓子已經去了，你看看他就好，不能碰……“

　　“我自個的男人，我孩子的爹，我為啥不能碰？
“

　　楊華梅像一隻兇狠的母獸猛地擡起頭打斷楊華明的話。

　　楊華明愣了下，他總不能告訴她，我們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給栓子擺出這麽個相對體面的造型吧？

　　“娘！
“

　　小黑這時被楊若晴帶來了堂屋。

　　此時的小黑也哭得眼睛紅腫。

　　今日他也在進山找王栓子的行列裡，原本他還不想進山去找呢，天寒地凍的在家烤火不香嘛？

　　而且在他一貫為人子的心目中，王栓子那是爹，隻有爹擔心他這個做兒子的動向，哪還有兒子去找爹的？
爹是大人啊，所以小黑對王栓子還是感覺很有安全感的，不覺得爹失蹤了兩天一夜會出啥事兒。

　　甚至當他跟著堂哥們上山去找爹的時候，心裡還是很不樂意，直到在那棵樹下看到就剩下一個腦袋的爹，以及包袱卷裡裝著的那些像豬肝豬肺豬腸子一樣的東西時，他才突然明白，原來他爹也是平凡人，爹也會死。

　　從今往後，他就是個沒爹的孩子了……

　　“娘，你要挺住啊，爹沒了，可你還有我，我會陪著娘，照顧娘的！
“

　　小黑哭著喊出了先前楊若晴教了好久的話，雖然這台詞是楊若晴給的，可是這眼淚是他自己的。

　　他過來抱住楊華梅，原本以為母子兩個會抱頭痛哭一場，等楊華梅哭出來，發洩出情緒，再把她拉到邊上，其他人趕緊把草紙蓋回去，然後等到入夜後趕緊裝棺入殮。

　　“啪！
“

　　楊華梅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小黑一臉懵逼，兩眼委屈。

　　“娘，你為啥打我？
“

　　“打的就是你，你滿嘴噴糞，你爹明明是睡著了，你要詛咒他，你個不孝的東西！
“

　　楊華梅從未有過的狠厲猙獰，手指差點戳到小黑的眼睛，嚇得小黑趕緊躲到楊若晴身後並大呼：“表姐救我，我娘瘋了！
“

　　楊若晴擡手護住小黑，同時也在密切打量楊華梅。

　　隻見楊華梅披頭散發，雙目赤紅，渾身上下冒著騰騰黑氣，就跟練功練到走火入魔的梅超風似的。

　　“晴兒你別護著他，那個臭小子不是個好東西，老是氣栓子，為了這兩個兒子栓子好多時候都擔心到整夜睡不著，他的身體本就不好，天天靠著那麽苦的藥吊著命，他時常跟我說要不是不放心兩個孩子，他都不想活了，可這兩個孩子呢？
一個比一個不爭氣，還有我公爹，他也不省心，這趟我和栓子吵架都是因他而起，老東西你躲哪去了？
你給我出來，出來啊！
“

　　楊華梅整個人語無倫次，罵完小黑罵大白，罵完大白又罵王洪全，誰勸都聽不進去，就跟失心瘋一樣，仿佛她的世界隻有她一個人的聲音。

　　譚氏這時也跟楊華忠一塊兒趕到了，看到楊華梅這樣，譚氏急了，別人都不敢貿然上去拉楊華梅，怕她做出過激的事情來。

　　譚氏剛進門，看到楊華梅在那指天畫地罵著，又是跺腳又是叉腰，譚氏不假思索就撲上去抱住楊華梅：“閨女啊你心裡不痛苦就大聲哭出來吧，別這樣折磨自個啊，人死不能複生你要想開些啊……“

　　“沒死沒死，栓子沒死！
“

　　楊華梅尖著嗓子喊了起來，雙手從譚氏懷裡抽出來的時候太過用力，譚氏人又瘦小，並無防備，當即被抽得踉蹌了一下摔倒在身後的門闆上。

　　這一切來得太猝不及防，以至於堂屋裡外都是人，卻沒有人能及時挽救。

　　隨著'砰'一聲響，門闆被譚氏砸翻了，王栓子的遺體也滾到地上，那腦袋本來就是松動的，這麽一來一下子滾到了門口，掉到了劉氏腳下。

　　劉氏原本從楊華明那裡打聽到的消息就是王栓子找到了，但人已經不行了，死因應該是被花豹給咬死的，屍體掛在樹上，身上少了幾塊肉……

　　劉氏想象中的少了幾塊肉，也就是手臂大腿屁股這些地方被咬得坑坑窪窪，卻沒想過竟然連腦袋都跟身體分了家。

　　她原本看到一個東西骨碌碌滾到自己這邊還下意識想彎腰去撿，結果看到是栓子的腦袋，另外一邊臉皮肉都沒了，從外面就能看到裡面的上下後牙槽，劉氏崩潰了，尖叫著跳了起來，直接跳到楊華明的背上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