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死城 （23）
記憶與思維湧出，被轉換為一種莫名的事物。
假如是健壯的成年男女，亦或是沒有多少記憶的小孩子的話，或許還能承受這個過程。
但老人家哪裡經受的了這個？
莉迪亞大嬸隻是最後強撐著一點理智，站直了身體，用自己還算是健壯的臂膀從兒子的手中接過已經昏迷過去的丈夫，一個已經禿頂的老頭。
他的頭上有一道巨大的傷口，手中緊緊地握著一把染血的菜刀，顯然是和自己的兒子一同奮戰，這才逃了出來。
“莉卡呢？
”
扛著自己的丈夫，老婦人用顫抖的聲音詢問自己女兒的消息，卻得到了一個好消息：“你忘記了？
妹夫前天不是說要給莉卡一個驚喜嗎？
那小子在車軸鎮買了一輛新馬車，今天上午帶著一家人，去蒲公英男爵那邊看花了。
”
男人的聲音也帶著慶幸：“至少他們沒危險，快點，我們去找衛隊……”
他們最終沒能逃出去。
當公寓樓中的另一位成功逃生者，那一對母子中的邁爾斯憑借自己自幼苦練至今的劍術殺出一條血路，背著自己已經昏迷過去的母親逃出滿地血泊，簡直就像是煉獄般可怖的公寓樓時。
他在不遠處的街道上看見了男人殘缺的屍體。
年輕的男人認得對方，他是對自己非常照顧的莉迪亞大嬸的兒子，叫做達安，是一位豪爽的木匠。
達安大叔平時也會幫樓裡面的住戶免費修點小桌椅，即便收費也非常公道，他對對方一直懷有深深地感激，甚至之所以練習劍術，都是因為達安大叔小時候送了他一柄木劍。
他向往達安大叔能養活自己一家人，照顧好父母的偉岸身姿，更因為從小缺少父愛，他心中一直都隱隱期望，自己也能有個達安大叔這樣的父親。
實在不行，自己也想要成為達安大叔那樣的好父親，好兒子與好丈夫。
可如今，他卻死在了這裡。
雖然身邊倒下了好幾個發瘋怪人的屍體，但他手中的木工刀實在是不擅於戰鬥，上半身全都是被扣下的模糊血肉傷痕以及牙印。
而在他的身後，兩個老人生死不知的軀體倚靠在牆壁上——他們顯然也戰鬥過，身體上都是傷痕，但不知名的眩暈和怪異的失神最終讓他們失去了戰鬥力，並最終倒下。
“莉迪亞奶奶？
！
還有雷森爺爺！
”
如果不是身上還背著母親，邁爾斯簡直想要飛奔過去，查看他們的情況，可現在，他隻能謹慎地觀察周邊的情況，然後才用有些緩慢的步伐靠近了這些屍體。
而令他驚喜又悲哀的是，兩位老人中的莉迪亞大嬸還活著。
但她也已經雙目無神，顯然快要死了。
“邁爾斯？
還有瑞汐……你們都還活著啊……好……真好啊……”
老人掙紮著吐出一口血沫，然後用顫抖的手握住了悲痛的邁爾斯伸出，想要攙扶他的手：“別扶我了，我要死了……邁爾斯，對不起，都這個時候了，但我還是想要請你照顧一下辛西婭……”
老婦人挪開身軀，被老人的屍體和老婦人身軀擋住的，正咬著自己的手臂，盡可能小聲不發出聲音的小女孩淚眼朦朧的擡起頭。
“邁爾斯……”莉迪亞大嬸的聲音愈發微弱：“邁爾斯……保護……”
“保護好伱母親……她太苦了，還沒來得及享福……還有辛西婭，保護好……她們……”
“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年輕的紫發男人感受到自己手掌中的力度正在迅速消失，而他還來不及說些什麽——無論是這麽多年幫助的感謝，還是這麽多年潛藏於心的，已經是仰慕般的親情，他都來不及說出。
莉迪亞大嬸在他身前停止了呼吸，閉上了雙眼。
“他媽的，憑什麽？
！
”
呆呆地看見這一幕，邁爾斯心中冰寒，但一股熱血卻直衝腦門，他對未來最糟糕的幻想也不及今日的萬分之一，即便是整個西境大公領都變成了帝國和飛焰地對抗的緩衝區，但和他們這些位於最後方的人沒有什麽關系。
雖然物價也貴了一些，但昂貴的大多都是一些升華素材，普通人的食物並沒有受到多少影響。
他本以為自己的未來會逐漸變好，會逐漸出人頭地，帶著母親過上好生活，一點一點回報那些幫助過他的人恩情……他原本是這麽想的，他原本就是這麽希望的。
但希望本就是最容易破滅的東西。
“憑什麽，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可為什麽這麽好的人就得死……城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
”
男人手中緊握著劍，他環視整個蔚藍城，已經能聽見逐漸嘈雜起來的慘叫和怒吼，以及街道彼端隱隱約約傳來的嘶吼聲——剛才異常的瘋狂隻是前奏，真正的混亂要出現了。
而就在此時，邁爾斯的狀態也不是非常好，看見深深感激，對自己宛如真正奶奶般的莉迪亞一家人死在眼前，他的雙目中開始亮起一陣陣猩紅色的光暈，而神色也愈發猙獰和瘋狂。
簡直就像是之前那些發瘋怪人那樣……甚至遠比他們更加恐怖。
“爺爺？
奶奶……爸爸……嗚嗚……媽媽……”
“我剛才……是怎麽了？
”
而就在此時，小女孩辛西婭的哭聲，將邁爾斯從異常的狀態中打出——他恢復了清醒，並對自己剛才心中突然溢散而出的痛苦和絕望感到不可思議……他的確還很傷心，但卻也沒到那種想要毀滅世界的地步。
感覺，就像是有其他人的情感從虛無中溢散出來，傳染到他身上那樣。
“有人！
辛西婭，別哭，忍不住也小聲點，我們先走！
”
聽見了一旁街道中傳來的嘈雜腳步聲，男人一時間也顧不得其他，背上背著母親，一手夾著小女孩，快步躲進平日無人的小巷。
……
泰拉773年，9月18日，深夜。
瑟塔爾帝國，索林大公領，阿瓦克子爵領。
蔚藍城。
蔚藍城，顧名思義，就是在這裡能夠看見一片蔚藍的天空——當年的第二代阿瓦克子爵建立此城，開發丘陵區中深層礦脈時，因為擡頭看見了一望無際的藍色天空，便以此色為城市命名。
在礦脈枯竭後，城市逐漸轉型為小作坊聚集的輕工業城市，索林大公領內的不少籃子藤框，家具桌椅都是在此地加工製作而出，算不上富裕，也沒什麽名氣，但人們生活的安定感很高。
而這份對平和生活的認可，卻被大人物作為掩人耳目的護盾。
當車隊抵達蔚藍城邊緣時，正在通過無人機俯瞰這座城市的伊恩已經眉頭緊皺。
“這地方……已經徹底成死城了啊。
”
他低聲自語，而其他所有正在觀看無人機影像的人都讚同地點頭。
此刻，月色朦朧，城內卻沒有半點燈火，街道上滿是屍體與血跡，還有各式各樣破碎的小物件，以及傾倒的馬車遺骸與馬的屍體。
路邊的建築，靠著街道的門窗都被打碎。
甚至就連路燈也大多遭遇毒手，或是彎折，或是倒下，空氣中更是充斥一層古怪的白色霧氣，渾濁了視野，令無人機不得不靠近才能看見街道上的情景。
不僅僅如此。
伊恩甚至看見，在城市深處的街道上，還有著隱隱迢迢的人形正在晃蕩……而那些身影，毫無疑問正是泰拉世界中的‘亡靈’。
準確的說，是早已死去，相對較為完整的人類屍骸，被腐化真菌控制後，形成的真菌生物。
昔日平和靜謐的蔚藍城，如今已經成為了死屍的聚集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