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不浪費
因此指甲上折斷和磋磨過的痕跡,也就變得格外顯著。
莊南甲湊近看了看:“說不定是她著急舀水,磕斷掉的。
”
燕三郎道:“這是用力抓撓形成的痕跡。
”
“方才船晃得厲害,或許她立足不穩,情急下去抓住什麽物件,這才導緻指甲折斷。
”閔川也道,“留這麽長的指甲,本就很容易斷。
”
他們修行之人,包括竇芽也不留指甲,就是為了執握刀劍方便。
指甲越長越礙事。
他看了燕三郎一眼:“怎麽,你還以為這是人為?
”長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吧,霍芳芳死於意外。
少年不置可否:“我可沒有這樣說。
”
這時船老大補好了船闆,從梯子爬上甲闆道:“除了桅杆要修,帆布也得補起,另外船體多處受損,我需要你們幫忙。
”
經歷一場要人命的風暴,這艘船也千瘡百孔了。
還掛在上頭的兩面帆都是破破爛爛,更不用說方才隨桅杆倒下的大塊帆布被艙底眾人捅得不像樣子。
丁雲正不悅:“那是你們船家的事。
”他原就暈船,方才又去船底舀水,現在累到快要脫力,恨不得倒頭大睡。
船老大闆著臉:“我們自己修得修上兩天,你們不怕耽誤迷藏國的行程就行。
”
丁雲正還是滿臉不情願,燕三郎插口道:“艙房積水,睡不下人。
”
剛才風暴裹挾海浪打進艙房,現在全船幾乎沒有一塊乾燥地方。
丁雲正就算困倦欲死,也不能躺在濕漉漉的鋪蓋上睡覺。
畢竟現在十一月了,濕被褥遭冷風一吹就結成了冰,正是所謂“寒衾如鐵”。
丁雲正臉黑,但無法反駁。
燕三郎說的是事實,該死的事實。
他是可以要求閔川用真力將鋪蓋化冰、蒸水、熨熱,但艙房裡到處都是積水,躺下去就有一股股潮汽撲面而來。
再說他還要閔川留著力量應付各種突發事件。
見他不再吱聲,燕三郎才開始分配任務。
當務之急,是把雜物侵佔的甲闆清理出來,才能晾曬各艙的被褥。
“現在才過午後,陽光強烈。
如果抓緊時間,說不定傍晚就能曬好。
”
接下來燕三郎和荊慶幫著船老大修理桅杆,丁雲正主仆和莊南甲清理甲闆,兩名船員去底艙整理物件、排出積水,竇芽則努力縫補破掉的風帆。
其實她的工作最重。
如今季風盛行,大海航行全靠風帆。
帆上破洞又多,她縱然手巧,也沒法子快速縫好這麽大面積的帆布。
燕三郎見狀,把錘子交到閔川手裡:“桅杆你來修。
”自己走去竇芽身邊開始穿針引線,然後抓起一片帆布就縫,速度居然一點也不比竇芽慢。
兩人都用魚線縫帆,以保其穩固。
小姑娘轉頭,見他盤膝坐在身邊,長指翻飛,線隨針走,動作十熟稔。
他的針線功夫細緻又周密,就如同他本人。
正午的陽光從正上方射來,照亮了他沉靜的眉眼。
長眉俊目,輪廓分明。
少時的青澀還未褪盡,英朗卻已經佔了上風。
小姑娘呆呆看著他。
燕三郎眼皮也不擡:“你慢了。
”帆布不掛上去船就走不快,竇芽的任務很重,他才過來幫忙的,結果她現在發起了呆。
“噢。
”竇芽回過神來,兩頰微紅,趕緊扯了個話題,一邊下針:“你也會做針線活計?
”
“嗯。
”
“哪裡學來的?
”攏沙宗裡也有寒門子弟,但不會與她為伍。
竇芽從未見過身邊的男人會做女紅。
“窮,自然就會了。
”他在黟城為乞時有衣可蔽體就不錯了,哪敢奢望新裝?
這針線活計也不是什麽難事,衣裳破了就自己縫補。
窮人,就得什麽都會。
自然竇芽是體會不到這句感悟裡麵包含多少辛酸,她咬了咬唇:“要是霍姐姐還活著就好啦,我見過她做針線工夫,比我強多了。
”頓了一頓又道,“她正在給孩子縫一件小衣。
”
說著,她眼圈又紅了。
千歲說得沒錯,女人真是水做的。
燕三郎暗歎了口氣,不知她哪來這麽多眼淚:“不須有多好,夠用就行。
”他會一點針線但也僅止於縫補,與成衣鋪子裡靠手藝為生的裁縫不能相提並論。
但那又如何?
成衣鋪子歸他所有,他想要什麽樣的漂亮衣裳,裁縫就能做出什麽樣的。
帆布縫好一面就掛一面,木船行走的速度提升不少。
未時還沒過半,甲闆就收拾妥當,眾人趕緊將艙房裡面的東西都搬出來晾曬。
這就有個問題:甲闆上的空間本來就小,要鋪晾的東西又多。
丁雲正就指著帆布覆蓋的屍首道:“先把她葬了吧。
”好騰個地方出來曬被子。
將士死在戰場上,有馬革裹屍;不幸遭遇海難的人,最終結果也隻有一個海葬。
眾人手上動作都是一頓。
的確,船上就那麽一點兒位置,也沒法給她停靈。
再說人死如燈滅,今趟大家都是拎著腦袋出海的,對於這種結局早有心理做準備,想來霍芳芳生前也是一樣。
竇芽輕聲道:“我來吧。
”站起來去找繩索,要將她連帆布一起裹住。
莊南甲在一邊看著,終忍不住道:“那什麽,不是我冷血啊。
咱是不是應該把她身上的東西拿出來?
”
今天先經歷一場驚心動魄,再接著大掃除,莊南甲畢竟年事已高,身體再好也有些吃不消了,這時就坐在甲闆上直喘粗氣。
他喘得厲害,荊慶都擔心他下一秒就昏厥過去。
眾人一齊向他望去,莊南甲的聲音越來越小,但還是完整說完了:“雖然可憐,但她已經死了,其他東西她也用、用不上了。
”
丁雲正滿眼鄙夷:“你不是財大氣粗的公大夫嗎,怎麽還貪死人身上一點東西?
”
竇芽面色不愉。
這些人也太……
燕三郎把縫好的最後一塊帆布丟開,拍拍膝蓋站起:“取出來吧。
”黟城的冬天不好過,每一兩年都有人被凍死,但他們隨身的東西是一點兒也不會被浪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