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就進來三個小娘子。
打頭的小娘子身量高挑,白淨的鵝蛋臉,水潤的大眼,正是甄妙嫡親的姐姐,排行第二的甄妍。
她今年已有十六歲,與戶部左侍郎的嫡次孫訂了親,正在備嫁,所以平日是鮮少出門的,這次賞花會也沒去。
後面跟著的就是二房的雙生姐妹,甄冰、甄玉。
“二姐、五妹、六妹,你們快坐。
”甄妙把書放到一側的案幾上,直了直身子。
甄玉瞥一眼書冊,笑了:“女誡?
呵呵,四姐是該好好讀讀了。
”
甄妙鄭重點頭:“恩,正讀到‘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
’”
甄玉臉頓時氣紅了,譏道:“哼,四姐,你做下那等事來,還有臉諷刺別人!
”
甄妍臉一闆,一雙大眼盯著甄玉:“六妹慎言,四妹頑皮意外落水,自有父母長輩去教訓,哪有做妹妹的指著鼻子去罵的道理,難道二伯娘就是這麽教導你的麽?
”
甄玉要氣死了,這一家子,都睜著眼說瞎話啊。
“什麽頑皮落水,分明是——”
“六妹!
”甄冰拉了孿生妹妹一把。
甄妍抿了唇,微擡著下巴:“五妹,我看六妹有些糊塗了,你且帶她回去歇著吧,若是要我再聽到她胡言亂語,定要稟告祖母處置的。
”
“恩。
”甄冰站了起來,衝甄妙道,“四姐,你好好歇著,過幾日妹妹再來看你。
”
說完扯著甄玉往外走。
甄玉甩開她的手,扭頭冷笑:“四姐,天在做人在看呢,黑的白不了,你倒是憑著低三下四的手段得了好姻緣,三姐可是被你害慘了……”
見甄冰甄玉離開,甄妍掃一眼紫蘇:“紫蘇姐姐,勞煩你帶她們下去,我有話對四姑娘說。
”
“婢子不敢當。
”紫蘇施了一禮,領著小丫頭退下。
“二姐——”甄妙滿腹疑問。
剛才甄玉的話中,透露的信息可是太多了。
“伸手。
”
“二姐?
”
就見甄妍從袖子裡抽出一條戒尺,啪的一聲打在甄妙手上。
“這一下,是替娘打的。
娘向來好臉面,你做下這等事,生生把她氣吐了血,我打你,你服不服?
”
見甄妙點頭,甄妍又打了一下:“這一下,是替三妹打的。
她身為庶女,婚嫁本就不易,祖母替她費心尋的親事,就被你給攪黃了,我打你,你服不服?
”
甄妍是打定了主意教訓妹子一頓,以防日後惹下更大的禍事來,這兩下並沒手下留情。
甄妙疼的眼淚汪汪:“二姐,你說三姐的親事黃了?
”
三姑娘甄靜是大房的庶女,也是整個建安伯府唯一的庶女,前不久和禮部尚書楊裕德幼子的第三子定親。
“你雖撞柱以正清白挽回了些顏面,卻不知楊尚書家風嚴謹,三妹本就是庶女,出了這種事,退親也在意料之中。
”
甄妙聽了,很是羞愧。
這個時代的女子被退親,可是件天大的事。
她可沒臉說什麽這是原主犯下的錯,和她沒關系。
笑話,既然借了人家的身子活著,享了人家身份帶來的便利,那就該擔負起原主的責任和錯誤。
想她甄妙,雖然有那麽一點點二吧,三觀還是正的。
“二姐,我這就去給三姐賠不是。
”甄妙撐著身子要起來。
甄妍按住她:“行了,等你養好再說,現在三妹心裡正難受著,看見你就更難受了。
”
甄妙耷拉著個腦袋:“呃,知道了。
”
看著她這蔫樣,甄妍倒是覺得比以往掐尖好強時的樣子順眼多了,語氣就略軟了些:“我就打你這兩下,是要你記住了,無論娘還是三妹,都是女子,這世道女子就不容易,你一時算計什麽,是福是禍自己擔著就罷了,關鍵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連累了別人你真就能心安了?
至於伯府的名聲,且看你日後在鎮國公府的表現,能否把這丟了的臉面給掙回來了。
”
甄妙剛開始還虛心聽著,到後來震驚的擡頭:“鎮國公府?
”
甄妍看嫡親妹子這傻樣,又覺得不好了,就這呆樣,在鎮國公府能活下去麽。
“不錯,鎮國公夫人已經派了官媒過來,把你和鎮國公世子的親事定下了,等來年你及笄就嫁過去。
”
甄妙傻了:“鎮國公世子?
哪個鎮國公世子?
”
甄妍狠狠瞪了妹子一眼,這一刻,她忽然有些相信妹子是不小心落水的了。
“自然是和你一起落水的那個,不然這世上還有哪一個鎮國公世子?
”
轟的一聲,甄妙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個人!
她仿佛又回到冰冷刺骨的水中,喉嚨中都是水,嗆得她喘不過氣來。
那雙冰涼修長的手搭在她脖子上,越掐越緊,越掐越緊。
她嘗到了喉嚨深處湧上來的血腥味,可更令她膽寒的,卻是那雙明明很美,卻充滿著冰冷恨意的眸子。
厭惡,憎恨,狂怒。
她仿佛能從那雙眼睛中看到這世界上最負面的情緒。
她絲毫不會懷疑,那個人再出現在她面前,會毫不猶豫的掐死她。
見甄妙忽然像遭雷劈似的定住,眼睛發直臉色發白,渾身還不停抖著,甄妍也駭了一跳,抓著甄妙手腕冷喝道:“四妹,你怎麽了?
”
一個軟軟身子撲到她懷裡,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小貓似得,聲音也軟軟的:“二姐,我怕。
”
她真的怕,第三次了啊,這坑爹的老天!
甄妍身為三房嫡長女,自幼端莊大方,哪被人這樣抱過,當下有些手足無措,可不知怎地抱著瑟瑟發抖的妹子心就有些軟了,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別怕,鎮國公夫人是個明理的,既然定了你,隻要你自重自愛,她老人家定會憐惜的。
世子沒有娘,你也不用擔心嫁過去,婆婆挑你的理兒。
”
女子過得順不順心,主要看內宅中和婆婆妯娌們的相處。
沒有婆婆壓著,世子又是獨一個,有妯娌也是其他房的。
男人對落水這種事肯定不像女子一般死死抓著不放,隻要把世子的心慢慢攏住了,天長日久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甄妙聽了身子一僵。
她更怕了好麽,要是有個婆婆,時時在她面前伺候著,好歹還有個躲的地方啊!
為了避免第三次被掐死,甄妙緩緩擡頭:“二姐,我不想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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