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直到回了和風苑,還像做夢似的。
枯坐在窗前,望著窗外常青的松柏出了一會兒神,吩咐畫壁道:“去請三表姑娘過來。
”
不多時溫雅涵過來了,行了禮。
溫氏打量著自己的侄女。
溫雅涵今日穿了身竹青色的夾棉小襖,下穿絳紅色挑線裙,青紅相間,人又高挑,看著就說不出的雅緻秀氣。
她這侄女,一點不比別人差的,若不是娘家沒落了,親事也不會蹉跎至今。
“姑母叫我來,是有事要吩咐嗎?
”溫雅涵見溫氏不住打量她,神色又有些奇怪,就主動問起。
“雅涵,你也明白,你娘把你們姐妹留下,就是讓我給看著尋門合適的親事。
你今年十七歲,是大姑娘了,姑母也不瞞你,和你直說吧,今日老夫人提了一戶人家。
”
溫雅涵神色微變,咬著唇沒做聲。
心中卻有些苦澀。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吧。
要是原先,她還能拖一拖,可雅琦犯了大錯,為了她以後打算,自己就不能擋在前面了。
“男方是今科的進士,人才是極好的,二十出頭,年歲也相當。
”溫氏說著打量溫雅涵的神色。
溫雅涵卻是恢復了冷靜,問道:“姑母,家裡情況您是曉得的,這樣的條件,怎麽願意娶我呢?
”
溫氏歎了口氣。
雖然這門親事在別人看來是女方撿了大便宜了,可誰都看著自己的孩子好。
她還是替侄女委屈的慌。
“是男方的老母重病,想看著媳婦進門。
”
溫雅涵愣了愣,隨後自嘲的笑笑。
難怪呢,不過即便是這樣,自己又有什麽可挑剔的呢。
見侄女沉默,溫氏忙道:“雅涵,你不必想太多,若是不願意,姑母就去和老夫人說。
老夫人是明理的人。
不會因為這個怪罪你的。
女人嫁人啊,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要為了一些莫須有的耽誤了自己。
”
溫雅涵擡了眼,看著溫氏。
她聽母親提過,姑母是家中唯一的女兒,自幼是嬌養著長大的。
那時家裡正是興盛的時候。
銀錢上寬裕的很,饒是如此,想嫁入建安伯府這樣的人家還是難以想象的。
姑母之所以能嫁進伯府,是伯府如今的三老爺親自求來的。
據說,是有一日姑母上街,正遇到驚了馬的三老爺。
姑母騎術頗佳,直接跳上馬背。
馬帶著二人跑了好遠才被馴服。
第二日,建安伯府就請了冰人上門提親了。
母親不止一次提過,姑母和姑父的感情是極好的。
嫁過去轉年就有了大表哥,隔年又懷了大表妹,沒出兩年又生了三表妹。
就是後來家裡衰敗搬回了海定府,姐妹們提起姑母的事,還是悄悄羨慕的。
可如今又如何呢。
她來伯府有段時日了,冷眼看著。
姑父鮮少進姑母的門,大半時間都歇在了妾那裡。
任是多好的初遇,最終也會褪了顏色吧?
既如此,嫁給一個合適的人,自己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溫雅涵不知道自己怎麽想了這麽遠。
隻是那個人的面龐,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最終化成一道痕,劃在了心上。
消不去,可是到底,還是不會影響她繼續生活的。
溫雅涵垂了眼簾盯著自己滿是針眼的手指。
自己有什麽選擇的權利呢,不被別人挑剔就已經是好的。
無論嫁給誰,都會敬他愛他,這日子,總不會一直這麽糟糕。
“姑母,雅涵都聽您的。
”
溫氏一怔。
竟然這麽容易就答應了?
她這侄女,向來不是有主意的嗎?
不過答應了,確實是件大好事,就笑道:“雅涵,你放心,那後生姑母是親眼見過的,確實是不錯的。
”
“姑母竟然見過?
”聽溫氏這麽說,溫雅涵又放心了幾分。
“其實那人原本是說給大房的三姑娘的,後來沒成。
姑母提前告訴你,省得到時候你心裡有疙瘩。
”
溫氏說著,卻發現溫雅涵一下子呆了,癡癡望著她不說話。
“雅涵,這是怎麽啦?
”溫氏心中一沉。
糟了,莫不是這孩子氣性大,覺得是靜丫頭不要的,又說給她,心裡不願意吧?
“雅涵?
”
溫雅涵回了神:“姑母,我沒事,一切都由您做主,我,我先回了。
”
出了門走到僻靜處,伸手擦眼,才發覺早已淚流滿面。
溫雅涵擡了頭,看著空中慘白的太陽,卻覺得是暖人的。
命運原來也會眷顧她的。
當建安伯世子甄建文約了韓志遠見面,並道明來意時,韓志遠同樣有一種姻緣天定的感覺。
幾乎沒有猶豫,便應了下來。
因為甄建文給韓母請的大夫醫術不錯,又有好藥,韓母情況倒是穩定了些,找人算了日子,二月初六宜嫁娶,婚期就定在了那日。
半個來月的時間準備,自然是太倉促了,可比起一般衝喜的還是強一些。
自打溫家姐妹進府,溫氏就開始替她們攢嫁妝,倒也不至於什麽都現買。
而男方一直為娶妻做著準備,那場大火把東西都燒了,留作娶妻的銀錢卻沒動的,又有甄建文的悄悄資助,很快把需要的東西都置辦齊了。
很快就到了二月初六,喜慶的嗩呐聲中,一頂轎子從建安伯府擡出,走向它的歸宿。
因隻是寄居府上的表姑娘出閣,伯府並沒有請什麽人,隻有甄妍回來了。
直到溫雅涵坐的花轎不見了。
甄妍還是一副難以相信的表情,埋怨甄妙道:“四妹,你倒瞞得緊,我接到帖子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
甄妙笑著解釋:“不是我瞞著,實在是一切都太快了,我還沒反應過來呢,表姐就嫁了。
”
甄妍有些擔心:“舅母他們都沒來得及過來,三表姐又是這樣嫁的,到底是委屈了。
且三表姐夫的母親又病重。
萬一有個什麽,三表姐夫要丁憂,家中又拮據,也不知三表姐受得住麽?
”
“二姐,三表姐是什麽苦都能受,就是不願受氣的人。
我相信她一定會把日子過好的。
”
要是不知道溫雅涵和韓進士兩情相悅的事,還不好說,可如今她覺得,三表姐那樣堅韌的女子,和中意的人在一起,又有什麽苦難不能克服呢。
“二表姐。
你說的是真的?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甄妙回頭,發現溫雅琦不知何時站在那裡。
臉凍得發白。
見甄妙望來,溫雅琦咬了咬唇:“我三姐,會過好吧?
”
如果三姐能過好,是不是說,她也是有可能過好的?
想著及笄後不知會被送去哪裡,將來還要以新寡身份回來,不知能再嫁給一個什麽樣的男人。
心裡又怎麽可能不怕呢。
隻是姑母的尋死,還有親姐想要勒死她。
已經讓她徹底不敢再有別的心思。
甄妙笑了笑:“等三表姐回門,四表妹可以親自問一問啊。
不過我想,三表姐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
溫雅琦露出一抹很淡的笑容。
甄妍多看了溫雅琦一眼:“有些日子不見,四表妹瘦了許多。
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難道是沒有吃好?
”
溫雅琦有些尷尬:“沒有,可能是我個子長了些。
大表姐、二表姐,你們聊著,我回去收拾一下。
”
看著溫雅琦遠去的背影,甄妍若有所思:“四妹,四表妹發生什麽事了?
”
“呃,大概是三表姐出閣,以後隻有她一人在府裡,有些憂慮吧。
”
“哦,那四妹就多陪陪四表妹吧。
對了,你下個月就及笄了,有司和讚者定了沒?
”
一般來說,有司和讚者都是笄者的好友或姐妹,身份越貴重,越能顯出笄者的地位來。
所以及笄時,有司和讚者都是慎重選擇,至於正賓,那更是不能馬虎。
到現在,甄妙並不曉得家裡會請誰來當正賓,有司的話,她想著甄冰或甄玉可以當,至於讚者,和她關系不錯的就初霞郡主和重喜縣主了,二人都是宗室,也不知道請來合不合適。
“我交好的也不多,還都沒定下來呢。
”
“要不,我和陶婉說說,請她來當你的讚者?
”甄妍提議道。
想著那次七夕遇見,陶婉對自己愛理不理的樣子,甄妙搖了搖頭。
“不必麻煩婉姐姐了,我回來問問別人。
”
聽甄妙這麽說,甄妍也不勉強,暗暗盤算著到時候該送甄妙什麽禮物好。
等甄妍離去,甄妙提筆給重喜縣主寫了封信。
重喜縣主收到甄妙的信時,初霞郡主正坐在玫瑰椅上吃東西。
“你和甄四還通信?
”盯著那封信,初霞郡主覺得心情不大好。
明明是自己和甄四比較熟,她怎麽不給自己寫信呢?
“甄四說什麽?
”初霞郡主不見外的湊過來,然後一聲尖叫,“什麽,她請你當讚者?
”
重喜縣主淡定的又瞥了一眼信,點點頭:“嗯,信上是這麽說的。
”
“哎,那日也是沐宇表哥的生辰啊,甄四肯定不曉得,我寫信替你回了啊。
”
重喜縣主挑挑眉:“回什麽,二哥生辰年年有,甄妙及笄禮一輩子才一次呢。
我還沒當過讚者呢,想試試。
”
初霞縣主黑了臉,好一會兒才恨恨道:“我也沒當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