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帶著甄冰姐妹二人,由丫鬟領著,一路分花拂柳,繞過亭台樓閣,在那碧波湖畔腳步慢了下來。
嘖嘖,這樣大的湖,頂建安伯府兩個院子了,國公府也真舍得。
要知道京城可是寸土寸金,不知多少官員還擠在逼仄的院子裡,還有那買不起房子隻得租賃的,也不在少數。
領路的丫鬟以為李氏是在看碧波湖另一端人影攢動的聆音亭,就解釋道:“今日二公子請了同窗來府上遊玩。
”
“哪位是府上二公子?
”李氏不自覺伸長了脖子看。
丫鬟笑道:“那位穿天青色直裰的就是了。
”
恰巧那穿了天青色直裰的男子走出亭外,立在湖邊與友人一起欣賞著湖中碧蓮。
李氏遙遙望著,雖看不真切,卻也覺那男子長身玉立,俊秀非凡。
她心情大好,腳步輕快了些。
“夫人,到了。
”丫鬟把李氏領進去,就見到了站起來相迎的甄妙。
她穿了半舊的家常衫子,松松挽著墮馬髻,並沒有帶金銀首飾,隻用一串個個都有蓮子米大小的大紅珊瑚珠子纏繞點綴著發髻,配著同色的珊瑚耳璫,明豔照人。
李氏目光在那珊瑚珠子上滾了一圈,笑著道:“四姑奶奶是越發好看了。
”
“二伯娘請坐,五妹、六妹,你們也坐。
”甄妙客氣的請李氏坐好,猜測著她的來意。
總不能是前腳傳出她跋扈的名聲,後腳又來道歉吧。
這不是有病嘛。
“四姑奶奶,今日二伯娘來,是給你道歉的。
”
甄妙臉皮扭曲一下,勉強沒有失態,乾笑道:“二伯娘說哪裡話。
”
李氏深深歎口氣:“還不是靈兒那孩子,當日被你打了,可能心裡不服氣,就沒忍住說出去了。
二伯娘後來聽說了,氣得不行。
怎麽說她也是我外甥女。
她母親面皮薄不好過來,二伯娘就替她給你賠個不是了。
”
甄妙笑容淡淡的:“二伯娘,我怎麽會和她一個小姑娘計較呢。
”
打了狗,難道還不許狗叫喚嗎?
她才沒這麽霸道。
“不計較就行,不計較就行。
”李氏笑著,話題一轉。
“四姑奶奶,你那新弟媳,還好相處吧?
”
“哦,三弟妹懂事守禮,甚好。
”甄妙越發猜不透李氏來意了。
李氏順口問:“怎麽府上二公子還沒定親,三公子就成親了呢?
”
當著甄冰姐妹的面兒。
甄妙不願落李氏面子,淡淡解釋道:“三弟走的是武官路子。
說不準什麽時候就上戰場了,自是早點成家生子好。
二弟一心讀書,聽二嬸說,要等他過了會試再說吧。
”
李氏眼珠一轉,打發甄冰姐妹出去:“四姑奶奶,今兒二伯娘來一趟,有不少話要和你說。
我看今兒天正好,她們姐倆兒聽咱們說話也無聊。
就讓她們出去逛逛吧。
”
甄妙略略蹙眉,還是轉頭對阿鸞道:“帶兩位姑娘出去走走,就在清風堂附近,別走遠了。
”
等甄冰二人一走,李氏很快把真實來意透露了出來:“四姑奶奶,你看那二公子和冰兒如何?
”
甄妙都愣了:“您說什麽?
”
李氏抿了嘴笑:“我今兒遠遠瞧著,府上二公子倒是不錯,你五妹正在議親,相看的那些人家總有不如意的地方,這二公子人品、相貌,還有學問都甚好,若是他們二人成了,將來你也有個說話的人。
”
“二伯娘,五妹和我是堂姐妹,哪有嫁到一家來的。
”
這問題,其實李氏以前也想過,所以在羅二郎中舉後,她也沒動過心思,隻是甄冰一直說不到合適的人家,這才病急亂投醫了。
畢竟在外人看來,有了功名的羅二郎確實是理想的女婿人選。
李氏笑得有些尷尬:“這也不是沒有過,再說將來我們這種勳貴人家,都是要分家的,那便不算什麽了。
”
甄妙暗暗翻了個白眼,果斷拒絕:“二伯娘,這事兒太荒唐了,以後還是不要提了。
”
李氏想法落空,臉上強撐著笑告辭。
“那我送二伯娘出去吧。
”甄妙起身相送。
送到院門口,就見甄冰姐妹和羅二郎站在不遠處,羅二郎雙手托著白貓,正要遞給甄冰。
“白雪——”甄妙心中一沉,喊了一聲。
白貓聽見熟悉的聲音,後爪一蹬,在羅二郎手背上抓出幾道血痕,趁著他吃痛之際掙脫開來,輕巧的跑來跳入甄妙懷中。
“喵——”白貓伸出舌頭舔舔手指,委屈的叫了一聲。
甄妙安撫的順順毛,抱著它走過去。
“大嫂。
”二郎望著甄妙,長眉微挑,似笑非笑,“今日大哥沐休,我來請他過去喝酒。
”
甄妙冷著臉:“你大哥一早出去了。
”
“哦,那倒是不巧了。
”
甄妙掃甄冰姐妹一眼。
兩家是姻親,甄冰姐妹和二郎見面也不算越禮,隻是有李氏那番話在先,她就不得不防了。
二郎笑道:“剛過來,就見她們追著大嫂的白貓跑。
兩位姑娘是大嫂的堂妹吧?
”
甄妙瞅著他,勉強點頭。
二郎目光從眼神熱切的李氏面上一掠而過,心中有了計較,衝甄妙道:“大嫂,既然大哥不在,還有朋友等著,我就先回去了。
”
他說著看向甄冰姐妹:“兩位妹妹也要小心,這白貓看著乖巧溫順,實則調皮得很。
”
他這麽一說,姐妹二人目光就不自覺落在他被白貓抓出血痕的手背上。
二郎卻絲毫不以為意,矜持有禮的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落在旁人眼裡,端的是灑脫自如。
甄妙暗恨這男人賣弄風情,忙把李氏母女送走了。
等轉回時,二郎從拐角冒了出來,笑看著甄妙。
甄妙冷眼看著他走近。
二郎未語先笑:“還忘了對大嫂說一件事。
”
“什麽事?
”
“弟中舉後,應酬多了不少,如今大嫂管著家,想請大嫂把我的月銀提上一等。
”他說著話,卻用玩味的眼神盯著甄妙。
“是我疏忽了。
回頭會對帳房說一聲。
”
“那就多謝大嫂了。
”二郎彎了彎嘴角,“哦,大嫂的兩位妹妹可是稀客,以後會常來吧?
”
他說完,嘴角含笑離去。
甄妙咬著唇,忍不住喊道:“你等等。
”
她走過去。
與二郎對視:“二郎,你若是亂來,休怪我不客氣。
”
二郎撲哧一笑:“小弟不敢,大嫂的教訓,小弟一直記在心上呢。
”
他揚長而去,留下甄妙表情變幻。
阿鸞湊過來:“大奶奶。
您沒事吧?
”
“沒事。
”甄妙咬著牙說,等回了屋子。
氣悶不已。
二房那趟渾水,誰蹚誰惹一身騷,二伯娘卻巴巴湊上來,真是不怕神對手,就怕豬隊友啊!
甄妙越琢磨,越覺得二郎要出麼蛾子,等羅天珵回來時。
還蹙著眉。
“怎麽啦?
”
甄妙想了想,雖覺得丟臉。
還是把李氏上門的事兒說了,道:“我看二郎要打我堂妹的主意呢,他一肚子壞水,心術不正,偏偏我二伯娘是個糊塗的,萬一真松了口把我堂妹嫁進來,豈不是受罪呢。
”
羅天珵失笑:“就這點事你愁成這樣?
放心,回頭二嬸就要挑花眼了。
”
甄妙見他笑的古怪,問清緣由,嘀咕道:“這樣成麽,你就不怕那些人搭進去啊?
”
“不會,二嬸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麽,現在二郎中舉,就有這麽多人要結親,她自然要等著二郎再中了進士,好精挑細選呢。
”
隻要等來年春闈,想必建安伯府的二夫人對二郎避之還唯恐不及,又怎麽會把女兒嫁過來呢。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日子,媒人差點踏平了國公府的門檻,田氏見說親的女方出身越來越好,反倒是歇了所有心思,一心等著轉年再說了。
新兒媳得了老夫人青眼,兒子前途光明,因著這些,羅二老爺和她也恢復了往日的相敬如兵,田氏臉上又常見了笑模樣。
燥熱漸漸褪去,很快就進了九月,碧空如洗,黃葉堆積,各處風光已經顯了秋意。
辰王府傳來一個消息,辰王的一位妾室為他添了一位千金。
甄妙把精美壓花的帖子隨手丟到一旁,問羅天珵:“三天後過去?
”
“你不想?
”
甄妙撇嘴:“我當然懶得去瞧她。
”
她拿了小錘子忿忿砸核桃,羅天珵笑著把小錘子接過來:“小心砸著手。
”
他砸了幾下,覺得不順手,乾脆棄之不用,直接用手指捏。
一個個堅硬的核桃殼就這麽被捏開,露出完好的核桃肉來,不多時就剝了一小碗。
他不動聲色聽甄妙說著,順手拿起核桃肉喂她,等甄妙發現時,一碗核桃肉已經見了底。
甄妙捧著肚子:“我這是要用來做核桃餅的啊,就這麽吃啦?
”
“沒事,我還給你剝。
”羅天珵雙手各捏一個核桃,輕輕那麽一捏,就剝開了,炫耀道,“怎麽樣,我比錘子好用吧?
”
甄妙嘴角一僵。
羅天珵興緻勃勃:“看,我還能一隻手同時捏三個呢!
”
甄妙表情扭曲。
真是夠了,這到底有什麽好炫耀的啊,同時捏一個和捏三個區別大嗎,核桃又不趕著投胎!
倒是她,早飯還沒消化又多吃半碗核桃,恐怕又要長半斤肉了。
不過這麽一來,因為那帖子帶來的不得勁散去了不少。
眨眼間,就到了三日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