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惜數年之後再至淮安,心中別有一番滋味。
年少時運漕糧至淮安,奠定了她想做南北易貨生意的想法,開始了她的商路。
如今再至淮安,看著繁華程度更盛以往幾分的碼頭,心中激蕩。
如今已不需再征繳漁船運漕糧了,永康帝在運河各地廣設衛所,一為囤田,讓將士們自給自足,二為運漕糧。
每年到收糧期,會由運軍往五大糧倉分段依次遞運漕糧,十人駕一船,一船載三百石。
如今運軍已達十數萬之多,早已不需征調漁戶船隻運糧。
再看如今運河,已南北打通,南北商船絡繹不絕。
再加上由西經隋唐運河而來,渡淮河而至淮安的,中原各地方來的商船,更是雲集淮安。
運河裡運漕糧的,運軍需的,運木材,建材,運各地物產的,各商船、客舟,擠滿了運河兩岸,延綿數十裡。
霍惜命自家兩艘船在碼頭停靠,帶著兩位管事和踏月上了岸。
讓蘇喆和袁勝兩位管事進廣豐水在碼頭的鋪子查帳,自己跟著後面。
牛掌櫃不知霍惜身份,但每年年終盤帳,霍惜都會列席,他自是認得三人自總部而來的。
很是熱情,帶著三人查了帳,又入倉庫查了進出貨名目,及庫存。
淮安鋪子數年營收居各鋪子榜首,也就去年落於寧波鋪子之後。
有此成績,牛掌櫃居功至偉。
查完帳,見霍惜要去碼頭看貨,牛掌櫃便跟著一起。
路過宮家鋪子,霍惜往裡探了探,問了夥計,說少東家好久沒來了,李能管事也不在。
牛掌櫃看了她一眼,見她提起宮家少東家和李能,一副語氣熟稔的樣子,在一旁說道:“這些年咱家鋪子多虧了宮家照顧,宵小都不敢登門。
”
霍惜自是知道自家鋪子得宮家關照的,這兩年自己往宮家送的番貨也不少。
“各年節可有往宮家送禮?
”
“有。
各年節從不敢落下。
”
霍惜點頭。
廣豐水總部在京城,其他地方鋪子,要麽抱地頭蛇大腿,要麽給有勢力的一方送乾股,不然想在別人的地盤上好生做生意,其實挺難的。
這交通不便,聯系不便的,傳個話,通個信都得十天半個月甚至更久,遇上事,若想等京城總部解決,黃花菜都涼了。
見宮子羿和李能不在,一行人便去碼頭看貨。
碼頭上各方運來的物資多而雜,交易的商家擠滿了碼頭。
中原地區運來的各種雜糧,黑豆,小米,各種果蔬,紅棗酥梨櫻桃,川蜀之地的大蒜生薑,雲貴的藥材,菌子,金針菜等各種乾貨,西南的藤繩,麻竹等物,應有盡有。
但最多的就是糧食、建材和布匹。
現在北平要建城,各項物資都通過運河往北運。
一路過坎過壩過閘,商稅關稅,各種費用。
但運糧食和建材是免征過路費的。
特殊時期,特殊條例,這就跟現代過高速公路,免征綠色農產品過路費,有異曲同工之妙。
是為鼓勵商戶往北邊運送急需物資,而開的綠色通道。
所以各路商家大多以運糧運建材為主,中間夾帶各種物事。
霍惜帶來的兩條船,一多半也是糧食和布匹。
不要說商人奸滑,誰賺點錢容易呢?
一行人在碼頭看貨,見一絳州來的商人正在兜售他帶來的澄泥硯,聽那人自賣自誇,霍惜也擠上前去看。
“我這硯大家知道吧,始於漢,盛於唐宋,可是四大名硯之一。
以沉澱黃河千年的漬泥為原料,經特殊工藝製成……”
那人說著兩手各持一硯互擊了一下。
“看,質堅且耐磨,儲墨不涸,積墨不腐,歷寒不冰,呵氣可研,不傷筆,不損毫,世間難尋的好物……”
霍惜噗嗤就笑了。
耳邊不知怎的就響起:“來看一看,瞧一瞧勒,隻要九十九,就要九十九,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她嘴角揚著,給牛掌櫃使了個眼色。
牛掌櫃便擠上前拿了一方硯台過來給她看。
她也不甚懂這些雅物。
但覺雕工古仆大方,造型獨特,旁邊有一些讀書人在一旁試,試完都掏錢買,想必是好的。
蘇喆、袁勝兩位管事能當上管事,自然也是通文墨的。
上前又辨又聞的,朝霍惜點頭。
霍惜便讓他二位買了不少。
讓牛掌櫃下回隨船發回京城。
江南文人墨客多,應該能賣得上價。
在碼頭一邊走一邊看,又遇到一個西南來的布商。
經討價還價,用一百石胡椒,換了他手中所有的布匹。
有麻布,土布,棉布,和二千匹蜀錦。
雙方皆大歡喜。
“牛掌櫃把二千匹蜀錦和幾箱澄泥硯往京城送。
麻布土布棉布我就帶到北平。
”
“是。
那另外一百石胡椒要不要放在淮安賣?
”
霍惜想了想,搖頭,“我帶著北上吧。
”
在淮安盤桓一日,又買了許多淮安土產,繼續北上。
在徐州看過鋪子,未多停留,繼續往濟寧而去。
濟寧,南通徐州淮安、北接臨清德州,直通京畿。
船隻到濟寧須落帆停船,等提閘放水方能通過。
每天最多時停留上千艘各類船隻,已成為江北最大的碼頭和物資集散中心。
每日裡,河道內帆檣如林,舟船似練,船工搖槳擊水喊號子聲響徹雲霄,運河兩岸百物堆山,商賈雲集,熱鬧非常。
不輸淮安。
徐州、濟寧碼頭都有宮家鋪子,廣豐水新開的鋪子有賴宮家關照,順順當當地開業至今,已有不少營利。
霍惜跟著兩位管事去看完鋪子,也不打算多留,正準備繼續北上,香草卻說申時有大雨,河上可能還會起風。
兩個管事沒見識過香草的本事,這會擡頭看了看陽光正盛的天空,望向香草的目光裡盡是狐疑。
“莫不是你這個丫頭見濟寧繁華熱鬧,就走不動道了?
”
香草朝他倆哼了聲,“不信就算。
隻要姑娘信我就成。
”說完看向霍惜。
霍惜笑笑,擡頭往天上看了看,想著船上又是布匹又是糧食的,若遭了風雨,怕是不妙。
布匹容易起黴點,糧食受了潮容易發芽。
“那我們在濟寧停留一夜,明日卯時出發。
”霍惜拍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