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你好些了吧?
”
謝瑤微微探身,越過謝柔惠看著謝柔嘉輕聲細語問道。
謝柔惠的書桌前已經圍滿了人,隨著謝瑤的說話大家都看過來。
謝柔嘉忙點點頭。
“好了好了。
”她說道。
謝瑤笑了笑,轉頭繼續跟謝柔惠說話了。
被罰禁足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肯定不能在人前談論。
謝柔淑在一旁嗤笑一聲。
“還要替她蓋什麽臉面,家裡這點地方,早傳遍了。
”她對一旁的謝柔清低聲說道。
謝柔清笑了笑。
“她可不是替她蓋臉面。
”她說道。
也對,要是真替她遮蓋臉面就不該問這句話,連一向都隻說好聽話的老好人謝瑤都忍不住出言譏諷了,可見謝柔嘉這次行徑真的讓人天怒人怨了。
謝柔淑恨恨的瞪著謝柔嘉。
謝柔嘉對她咧嘴一笑。
還炫耀!
謝柔淑咯吱的咬了牙,轉身從袖子拿出一個香囊。
“二小姐。
”她喊道,聲音響亮蓋過了屋子裡姑娘們的說笑,“雖然你說好了,但也保不住下次什麽時候再犯病,就像這一次我們不過提了提表哥的名字,你就又這樣了,誰知道下一次那句話說不對你就犯病,所以我特意從大佛寺求來的靈符,你帶著吧,能鎮魂安神。
”
學堂裡安靜下來。
“真的假的啊,二小姐,你病的這麽厲害啊。
”有人問道。
謝柔嘉忙搖頭。
“沒有沒有。
”她說道。
“怎麽沒有啊?
連邵表哥的名字都不能提啊…哎呀,我提了,你沒事吧?
”一個小姑娘大聲說道,一面伸手掩住嘴帶著幾分故作的驚慌後退幾步。
屋子裡響起低低的笑聲。
“你們別胡說。
”謝柔惠說道,臉色沉下來,“我妹妹沒事的。
”
她開口了,笑聲便消失了,屋子裡安靜下來。
“是啊,有大小姐你護著,誰敢說她有事。
”謝柔淑哼聲說道,“可是惠惠,這是病,你能護著我們不說她,能護著她不犯病嗎?
”
說到這裡又哦了聲。
“也能。
”她撇撇嘴說道,“你讓我們都不說話,就行了,都不說話,就不會刺激到她了。
”
這句話讓安靜下來的姑娘們都再次出聲了。
“啊?
那怎麽行?
”
“那二小姐是隻不能聽邵表哥的事,還有別的不能聽嗎?
”
“就是啊,如果我們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怎麽辦?
”
“還是不說話最安全。
”
“那我們還是別來上學最妥當。
“
“為她一個人,大家都不來啊?
”
“怎麽?
你不服氣啊,誰讓你沒有大小姐這樣的親姐姐。
”
議論紛紛說話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大。
謝柔惠開口說了好幾句話都沒壓下來,她乾脆沉著臉站起來,拉住還在跟旁邊的人認真解釋的謝柔嘉。
“走。
”她說道,“今日不上了。
”
“不,不。
”謝柔嘉忙擺手說道,“沒事的姐姐,大家不知道嘛所以害怕,我跟大家說清楚就好了。
”
不待謝柔惠再說話,她就拔高了聲音。
“我真的好了,以後說什麽都沒事。
”她說道,“不信,你們隨便說。
”
謝柔惠皺眉沉臉搖了她的手一下。
“被人說有病難道還是什麽好的事情嗎?
還隨便說?
”她說道。
謝柔嘉嘻嘻笑了。
“大家關心我嘛。
”她說道。
謝柔惠難掩驚訝,四周的說話聲也停下來,都帶著幾分錯愕看著她。
“這還叫沒病?
”謝柔淑瞪大眼喃喃,“她怎麽看出大家是關心她的?
”
重重的咳嗽聲在門外響起,先生來了,屋子裡的女孩子們忙散開歸座。
謝柔惠看了眼謝柔嘉,謝柔嘉衝她笑著點點頭,大眼亮晶晶,其內笑意滿滿,生氣悲傷半點都沒有。
謝柔惠便衝她也笑了笑,轉身坐下來。
先生看也沒看屋子裡這些女學生,半眯著眼在案後坐下,伸手拿起戒尺一敲。
“背書。
”他說道。
才安靜下來的屋子裡頓時又一片嘈雜,女子們低低的拉長聲歎氣,但這並不能阻止事情的發生,很快屋子裡便響起背書的聲音。
謝柔淑暫時顧不上謝柔嘉是不是真的病了,她低著頭打開書本,忙忙的默念著,雖然已經背過了,但還是期望背的流暢一些,就好像謝柔惠那樣。
她豎起耳朵,學堂裡此時正響著清脆嘹亮又不失婉轉柔和的聲音,語句通順流暢,讓人聽得忍不住出神,能達到這種效果的除了被細心教導過唱念巫咒的謝大小姐外沒有別的人。
想到這裡,謝柔淑也忍不住微微走神,向往著秋天即將結束這種枯燥的經書課程,要開始的鼓樂唱歌和跳舞。
丹砂世家的祭祀很多,祭祀以丹主為主,但也少不了眾人的協助,所以除了謝大小姐,謝家還會選出一些女孩子來歌舞為祝。
可以說大家能在學堂堅持下來,也有很大的原因是為了這一天。
就算不會獲得謝大小姐那樣的地位,但學一些歌唱舞技也是很有用的,雖然她們不用像歌姬那樣討好未來的丈夫,但天下哪個男人不愛聲音好聽姿態優美的女子呢。
這些話大人們自然避開孩子們講,謝柔淑是偷聽到母親和乳娘的說話。
雖然作為十歲的孩子她還懵懵懂懂,但也知道被人喜歡讚歎總是好的。
當然做到謝柔惠這樣是不可能的,那種秘技是專屬的,一多半來自血統,不是誰都能學到的,不過,能學到的皮毛也足夠了。
聽這聲音多好聽,謝柔淑回過神忍不住看過去,先看到其他姐妹們驚愕的神情。
這有什麽好驚愕的,又不是第一天聽到了。
她撇撇嘴,這些人真是太會討好謝柔惠了。
她的視線落在謝柔惠身上,明亮的室內女孩子膚白貌美熠熠生輝,脊背挺直姿態優雅。
真是令人羨慕啊。
謝柔淑心裡感歎一下,明明隻比自己大一歲,個頭卻高了很多,都是同一個祖母和祖父,那她明年也能長這麽高了吧?
不過……
“不過怎麽還沒背完?
”謝柔淑察覺不對了忍不住喃喃問道。
剛才好像背過這一段了。
“大小姐也會被罰重背嗎?
”
旁邊的小姑娘看了她一眼。
“你這眼神也太不行了。
”她低聲說道,“這是二小姐。
”
二小姐!
謝柔淑神情錯愕,不會吧?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看著眼前的朗聲背誦的女孩子。
進門的時候,謝柔惠穿的是碧綠色衣裙,謝柔嘉穿的是嫩黃衣裙,好像是吧?
要不就反過來?
謝柔淑忍不住甩甩頭。
真是該死,隻要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總是讓人眼花記不清她們穿的衣衫區別。
不過座位是不變的,謝柔惠在前,謝柔嘉在後。
謝柔淑的視線落在站立的女孩子前方,一個一模一樣的女孩子正微微轉著頭,專注的看著這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背書的女孩子,嘴角的笑意淺淺。
“……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後海;或源也,或委也。
此之謂務本。
”
聲音停下來,學堂裡一片安靜。
謝柔嘉有些忐忑的看著台上,應該沒有背錯吧?
西席先生似乎被這安靜驚醒了,擡起眼看過來,隻看了一眼,就又垂下視線。
“嗯。
”他鼻子裡發出一聲悶哼。
嗯?
學堂裡頓時微微的騷亂起來。
“剛才大小姐背完,先生也隻嗯了一聲。
”一旁的女孩子低聲說道。
謝柔淑嗤了聲。
“謝瑤剛才背完也嗯了聲。
”她說道。
話說完她自己也愣住了。
先生嚴格,嗯一聲就算是稱讚了,當然學堂裡能得到這一聲嗯的人並不少,比如謝大小姐,謝瑤,謝柔清等幾人,不過從來沒有謝柔嘉。
她竟然把謝柔嘉和這些人相提並論了?
憑什麽!
怎麽可能!
“那是謝柔惠吧?
她們又換位置故意的吧?
”她忍不住說道。
旁邊的女孩子橫了她一眼。
“你眼神不好,我可沒瞎呢。
”她嘀咕道,“大家都看著呢,她們兩個沒有換地方。
”
沒有?
怎麽可能!
這個又笨又蠢連一課書都磕磕巴巴念不下來的謝柔嘉怎麽也能得到先生的稱讚?
謝柔淑氣的瞪眼。
謝柔嘉松口氣,衝姐姐笑了笑,帶著幾分歡喜又慚愧坐下來。
要不是她在夢裡閑來無事看得多記得一些,一天的時間還真背不下來。
想到這裡有些心虛的看了眼四周,對上了謝柔淑瞪圓的眼。
謝柔嘉衝她笑了笑。
挑釁!
謝柔淑眼睛瞪的更圓了。
“謝柔淑!
”有人喊道。
“幹什麽?
我連說都不能說了?
”謝柔淑沒好氣的說道。
學堂裡頓時哄堂大笑。
謝柔淑這才回過神,看台上先生也難得的睜開眼看著她。
“說,讓你說,你不說還不行。
”他慢慢說道。
哦對了,她就坐在謝柔嘉旁邊,下一個改她背書了。
謝柔淑忙站起來,有些慌張撞痛了腿不由嘶嘶幾聲,學堂裡女孩子們的笑聲更大了。
“謝柔淑,別怕,背不過就背不過嘍,又不是什麽稀罕事。
”有女孩子笑嘻嘻的低聲喊道。
是啊,她背不過書的時候多得是,不過謝柔嘉比她還要多,如今連謝柔嘉都背的過了,她要是背不過,就真成稀罕事了!
還好還好她背的過。
謝柔淑深吸一口氣張開口,卻忽的覺得腦子一懵,明明記得清楚的詞句偏偏想不起來了,她的臉頓時漲紅了。
看她這樣子,周圍的笑聲更大。
這笑聲讓謝柔淑更急腦子更懵了,身上頓時冒出一層汗。
謝柔嘉坐的近,衝她做口型。
“發慮憲,求善良…”
謝柔淑看著下意識的跟著念道,話一出口,便想起來了,流暢的背了下去。
“就賢體遠,足以動眾,未足以化民……”
謝柔嘉松口氣,衝謝柔淑做了個鼓勵的神情。
謝柔淑氣息一滯。
搞什麽啊,好像是她幫助自己才背下來的!
明明自己是背過的!
頓時心裡又是氣又是急更多的是委屈,聲音又變得生澀,還帶上了幾分哭意,語調便變的難聽又磕磕絆絆。
“哎呦背不過也不用哭嘛。
”有人低聲起哄。
才停下來的笑聲便漸漸的又起來了。
氣死了氣死了!
謝柔淑哇的一聲真哭起來,推開書桌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