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舒理了理袖子，拿起那束花，開門走了出去，然後翻上小呆的背。

　　小呆一振翅，飛了起來。

　　之前沒留意，出來才發現，今天正好是月圓之夜，月色傾洩下來，溫柔似水。

　　小呆帶著她飛不多遠，在一處山頭停下。

　　這是一處獨峰，佔地不大，風景也說不上好。

　　小呆把她放下就飛走了。
那邊它的父母在叫，三隻雪翼踏雲駒一邊飛一邊叫，很快不見了。

　　她搖搖頭，剛想出聲，忽然峰側掠起星光。

　　一顆，兩顆，三顆……越聚越多，越來越密。
它並不像煙花那般絢麗，然而星星點點，仿佛銀河倒懸，落在周身，一時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幻。

　　星光圍繞中，陸明舒歎了口氣：“謝星沉，你在幹什麽？
”

　　“討你歡心啊！
我準備了兩天，不喜歡嗎？
”

　　“……”

　　“真的不喜歡啊？
”他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懷裡還捧著花束，“這個也給你。
”

　　滿滿都是，根本捧不住。

　　“星星都給你了。
”他說，“以後不會忘記我的名字吧？
”

　　“……”真是笨蛋，怎麽可能會忘記？

　　“來。
”他又拉著她，“我找了兩天，才找到這個地方。
”

　　陸明舒這才發現，這獨峰上有個凹處，下面是個圓圓的石坑，上面有岩石擋著。

　　謝星沉拉著她進了坑，正好容納兩個人。

　　“看。
”他讓她擡起頭。

　　圓月從岩縫間漏下來，正好形成一個小小的心形。

　　星光，月色，還有這個獨特的形狀。

　　陸明舒定定看了很久。

　　“怎麽突然想到做這些事？
”

　　“隻是發現，我好像並不是一個合格的追求者。
”兩人坐在這小小的凹洞裡，一邊賞月，一邊閑聊。

　　他取了小爐出來，慢慢煮著茶。

　　“你不喜歡酒，我以後會少喝的。
”

　　“……是你喝太多了。
”

　　“嗯，反正少喝就對了。
”

　　清茶的香氣，在鼻間環繞，一杯入口，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那個問題，我想了很久。
”他突然說。

　　陸明舒擡起眼：“什麽？
”

　　謝星沉低頭看著爐火：“從陰山出來的時候，你問，我到底喜歡你什麽。
”

　　“……”

　　“其實你一直知道，謝廉貞並不真心，對嗎？
”

　　陸明舒默了默，點頭。

　　後來的謝廉貞，成天追著她跑，但她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隱藏得很好的審視。

　　那次麒麟會上，還站不起來的謝廉貞，看她就是這種審視。

　　“那次來西川，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那時候的我，看著你痛失母親，一面覺得你很可憐，讓我想到了自己。
另一面又冷眼旁觀，想看看你的人生會變成什麽樣子。
”

　　謝廉貞不是個好人，從來都不是。
他沒做過什麽壞事，隻是不需要做而已。

　　“後來，我以燕無歸的身份，又見到了你。
四年過去了，你居然沒有任何改變，這讓我驚訝。
隻希望你能繼續堅持下去，不要步我的後塵。
”

　　“接著，你去了中州。
你成了燕無歸所希望的那種人，謝廉貞卻不想看到這一幕——或者說，他既期望看到，又害怕看到。
你還是那樣一身傲骨，這讓我很自卑。
為什麽你可以做到，我卻做不到。
越是想，就越是渴望。
”

　　“就像陰影總是向往著光明，我渴望得到你，不知道是為了成為你這樣，還是讓你變得和我一樣。
這個方向不行，那就換一個，沒什麽大不了。
可是……”

　　謝星沉看著她，眼睛裡是一片深沉的海：“時間久了，我分不清這渴望從何而來，好像原因都不重要了，重要的隻是你這個人。
”

　　“……”

　　“所以，”他輕輕說，“那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了。
”

　　陸明舒低著頭，沒有說話。

　　其實很多事，是不需要答案的。
就比如他一次次舍命相救，比如這兩年。

　　“明舒。
”

　　他看著她，眼睛裡似有星星閃爍。
有那麽一刻，她以為他要問出曾經執著的那個問題。

　　但是，他最後隻是笑了一笑。

　　“對了，你去南澤打算怎麽辦？
安同塵都沒找到，你去的意義也不是很大吧？
”

　　她拉回自己的心情，答道：“總要去看看，說不定我就找到線索了呢？
”

　　“南澤很危險的。
”他說，“那裡都是水澤，到處是魔獸，你可要小心些。
”

　　“嗯。
”頓了頓，她說，“我與高驤自幼相識，小時候別人都不理我，隻有他幫著我，和我做朋友。
現在，他遇到了麻煩，我於情於理都要去找一找。
”

　　“我知道，你不用跟我解釋的。
”謝星沉笑道，“你從來都是有恩必報的人。
明知道我不懷好意，但因為救過你，就一次次地救我。
”

　　“……”

　　“那天，你卓師叔祖問我，以後打算怎麽辦。
我說，就這麽辦呀，魔皇之事，需要時機，我隻能等著，這事不受我控制。
他就問，那你呢？
”

　　陸明舒擡起頭，看著他。

　　他還是笑著，繼續道：“我說，你從來就是不在乎世俗的人，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他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問，“我說的對嗎？
”

　　陸明舒慢慢點了點頭。

　　他就笑了起來，神色飛揚：“母親說的沒錯，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至少對我來說是的。
”

　　“……”

　　見他這樣，陸明舒原本有點提起來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他沒多想就好。

　　謝星沉後來又說了什麽，都是些瑣事，她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了。

　　不知道為什麽，茶居然喝起來也很醉人，一晚上稀裡糊塗地過去了。

　　月亮落山之時，他喚來小呆，把她送回碧溪谷。
臨行前又道：“你看，這世上負過你的人，都已經不在了，以後就要開開心心的，好嗎？
”

　　她哪能說不好？

　　小呆振翅飛起，晨光下慢慢遠去了。

　　謝星沉嘴邊的笑漸漸隱沒。

　　他想起卓劍歸對他說的話：“明舒一直就是這樣，她不願意辜負任何對她好的人。
你不說，她就不會離開你。
可是，你要她這樣嗎？
陪著你浪跡天涯，無名無分？
”

　　他想這樣，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