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災?
赈什麼災?
”
順天府衙内,府尹王庭梅看着面前這些人,一臉的詫異。
首先。
今年順天府各地基本沒有災情,為何還要赈災?
其次...這些人來頭也太大了吧!
站在他面前的都有誰?
戶部侍郎張宸極,刑部郎中應成文,吏部員外郎高衡,工部主事田經義,還有都察院右佥都禦史程文棟,以及東廠提督王之心。
尤其是看到王之心後,王庭梅下意識的想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他。
這可是皇帝面前的紅人!
又狠又黑!
王之心懶得搭理他,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上去,目光看向戶部侍郎張宸極。
此番“赈災”由戶部牽頭,其他各部門配合。
入朝為官的精髓是什麼?
謹言!
慎行!
不該說的話一句不說,不該做的事一件不做!
尤其是行為方面!
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他是東廠提督,對這些東西更是了如指掌。
不該他說的話,一個字也不會說!
張宸極右手輕輕撣下下衣袖上的塵土,語氣平和:“王府尹,你說沒災就沒災?
有沒有災情不是你說了算的,需要朝廷查一查才行。
”
王庭梅何等的老練,瞬間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是,張侍郎說的是。
在下身為順天府尹,掌管一方土地,諸位有需要的地方盡快開口,王某絕對配合!
”
張宸極回頭看了一眼其他人,最後将目光落到王之心身上:“現在的情況是多爾衮兵敗消失不見,多铎從獨石口退兵,去向不明,但很有可能在其他地方再次破長城入關。
”
“王提督,你覺得咱們先去哪裡赈災?
”
王之心反問:“張侍郎覺得從哪裡開始比較合适?
”
張宸極見王之心回答的滴水不漏,便不再繼續賣關子:“我以為應先從京師附近開始“赈災”。
”
“陛下和朝廷将咱們湊到一起赈災,就是為了解決赈災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問題。
”
“這些地方裡,順天府的問題最麻煩!
隻有把順天府的問題解決了,其他地方才能效仿實施。
”
“王提督,諸位同僚,你們覺得呢?
”
“張侍郎所言極是,我等沒有意見。
”衆人附和道。
見衆人同意,張宸極轉身看向王庭梅:“麻煩王府尹将順天府各州的黃冊和魚鱗冊拿來,我得核對一番。
”
黃冊是大明朝為核實戶口、征調賦役而制,同時也是記錄賦役的冊子。
黃冊共造四份,縣裡留存一份,其餘三份送往府,布政使司和戶部。
因送戶部的冊子表面用黃紙,所以又叫“黃冊”。
魚鱗冊又稱土地登記冊,冊子上記錄了地塊名稱、類别、面積等項,以及管業人籍貫、姓名、土地的形狀。
由于土地形狀多半是不規則的,其圖狀似魚鱗,故又稱魚鱗冊。
魚鱗冊由縣裡制圖,逐級彙總後上報到戶部,戶部按各地上報的土地數量征收田賦。
王庭梅不敢怠慢,命人将順天府各州縣的兩冊搬出來,與戶部留存的冊子進行比對。
這種複雜繁瑣的工作自然輪不到他們這些官員來做,各部帶來的差役紛紛走進來,一本接一本的核對。
兩天後,順天府的兩冊核對完畢。
在确定多铎沒有入關的消息後,一行人收拾行囊去往通州。
通州距離京師不到五十裡,如果遇到突發情況,半天就能回到京師。
通州巡撫王鳌永早就得到了消息,天還沒亮就在通州城外列隊等候。
王鳌永是天啟五年進士,曾任湖北宜城縣令。
先是因事被免職,後又被起用為戶部右侍郎,改佥都禦史,通州巡撫,督治通州軍務。
也就是說,王敖永兼着通州巡撫和總兵的差事。
總覽通州軍政大權!
“通州巡撫王鳌永,參見各位大人。
”王敖永謙遜的低頭拱手。
明代巡撫是從二品,加兵部侍郎銜為正二品。
王敖永雖然沒有兵部侍郎銜,卻兼督治通州軍務,品級與正二品無異。
反觀張宸極這夥人,官職最大的就是張宸極本人。
正三品戶部侍郎!
其餘人不是四品就是五品、六品。
至于東廠提督王之心...
抱歉,從法理上來講他沒有品級,卻是見官大一級的存在。
上級給下級施禮,口中呼喊大人,可見王敖永态度之謙遜。
還沒等張宸極答話,右佥都禦史程文棟上前一步說道:“王巡撫,你乃朝廷從二品大員,我等官職都在你之下。
對着我等喊大人,不合禮制吧?
”
現場的火藥味頓時濃了起來。
王敖永本想用謙遜換來這夥人的好感,沒想到都察院的人根本不給機會,上來就挑毛病。
不過他沒慌。
能在京師附近當巡撫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王鳌永微微一笑:“程禦史此言差矣,你們都是朝廷派來的欽差,是上差!
我見了上差,自然要稱各位為大人。
在下這個解釋,還算說得過去吧?
”
程文棟同樣微微一笑:“王巡撫此言差矣!
我們是欽差不假,但是别忘了你也是欽差!
咱們都是欽差,誰的職務高,誰才是大人。
”
王敖永被說愣了。
他在想:我什麼時候成欽差了?
誰封的?
我怎麼不知道?
戶部侍郎張宸極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程文棟的意思。
明正德年間後,欽差分為臨時欽差和固定欽差。
臨時欽差就是那種拿着尚方寶劍,代表皇帝辦事的人。
固定欽差則有巡撫、總督、總督漕運、甚至東廠提督。
因為這些官職不是地方官編制,而是京官編制!
尤其是東廠提督,他的職銜是: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簡稱總督東廠、提督東廠或東廠提督。
妥妥的欽差!
這也是東廠能随便抓人的法理依據。
畢竟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皇帝的欽差想抓誰就能抓誰!
在張宸極的提醒下,王敖永這才反應過來其中緣由。
他尴尬的笑着說道:“抱歉!
是我知識淺薄了,各位見諒。
”
“無妨無妨!
這種事我們也是頭一次聽說。
”
“可不是嘛。
”
“長知識了!
”
就在其他人笑着打圓場時,程文棟淡淡的說道:“不學無術,不懂禮制!
王巡撫放心,我已将此事記在心中,稍後就上疏參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