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元泱界,金色圓盤之上。
白衣尊上,懷抱天殤古琴,輕撚琴弦,發出幾聲略微有些刺耳的乾澀之聲。
許是失去了主人的緣故,連古琴都仿佛失去了靈韻。
“大夢一場今方醒,弱水,原來一直以來,被困住的人不隻是你,還有我……”
他微微擡手,將面前那道屬於弱水的影子揮散。
這一刻,他終於釋然了。
弱水最後對他說的那番話,對他而言,或許也是一種救贖,一種解脫。
原來心之所困,則處處皆是圍城。
拿起是妄,執著是癡,放下,卻又是另一重境界。
而此刻,尊上參透癡妄,心境更上一層。
他也不再需要留住弱水的影子,以慰相思。
就在此時,一道金色光幕,緩緩撕開。
從光幕之中,走出三道身影。
“參見尊上!
”
為首的白發老者,朝白衣尊上,躬身一禮。
“弟子淩峰,拜見尊上!
”
淩峰也朝他躬身一禮。
雖然他現在的身份,嚴格來說,已經不再算是天執弟子,但他還是仍舊以弟子自居。
至於大司教萬歸海,則是面無表情的站在淩峰身後。
論輩分,他比尊上還高,要他行禮,尊上怕是受不起。
尊上朝淩峰微微頜首,旋即看了一眼那白發老者,淡淡道:“孤鴻長老,你先下去吧。
”
“是!
”
孤鴻長老又是拱手一禮,便徑自退下。
事實上,若不是日月星辰都被派去了域外戰場,尊上身邊,沒有了使喚的親信,也不至於讓他一個帝星閣的長老去做跑腿傳話的活兒。
淩峰擡頭打量了尊上一眼。
他的眼眸,空明澄澈,不服弱水剛剛選擇殉情之時的悲痛沉重。
看來,他已經從陰霾中走出來了。
而且,似乎又進入另一重境界,隱隱似乎有所突破。
下一刻,就見尊上緩緩起身,將面前的天殤古琴抓起,旋即甩手一扔,丟到了淩峰的面前。
淩峰眼皮一跳,連忙伸手接過,“尊上,您這是……”
“此琴,名曰天殤古琴,乃是昔日燚烽兄找尋天下奇木,鳳棲神木,集合巡天雷族,火族,山族,數十尊頂尖工匠,千錘百煉,打造而成,當可算是曠世奇珍,其本身,也是一件堪比大道源器的至寶。
”
頓了頓,尊上才繼續道:“後來,燚烽兄將此物贈與弱水,此物,便也算是你天道一族的東西。
如今弱水故去,這天殤古琴,理當傳到你手中。
”
“這……”
淩峰聽到此物由來,方知這天殤古琴,竟也是如此逆天的寶貝。
他親親撫摸琴身,或許是因為天道血脈的傳承,又或許是因為淩峰本身也是重情之人,立刻感受到自身與古琴之中,產生某種十分微妙的聯系。
“果然如此。
”
看到淩峰隻是抱住古琴,琴身上就散發出一陣淡淡的金光,白衣尊上不由搖頭苦笑,看來弱水本就打算將古琴也傳給淩峰。
還好尊上此刻已經能夠放下,否則,怕是不會輕易將這最後的一縷念想,也拱手相讓。
“多謝尊上!
”
淩峰抱著天殤古琴,感受到琴弦之中,蘊藏著磅礴的力量,頓時愛不釋手。
“謝謝你的師父吧。
”
白衣尊上搖了搖頭,旋即猛然擡頭,朝著虛空喝道:“本尊所行之事,僅代表本尊一人立場。
天執,從來中立,除去除魔衛道,抗擊魔族之事外,天道和巡天之間的恩怨,與天執組織,毫無任何乾系。
”
淩峰眼皮微微一跳,尊上的這番話,有些突兀,讓淩峰有些雲裡霧裡,不明所以。
但很快,淩峰便反應過來。
他私自將弱水藏身在天執組織,欺瞞燚霆仙帝這麽多年。
追究起來,窩藏天道餘孽的罪名,必然是跑不掉的。
因此,尊上將自己的行為,與天執組織之間分割開來。
他是他,天執是天執。
若是燚霆想要報復的話,盡管找他一人便是。
而他的這番話,也並不是對淩峰所說的。
果然,下一刻,虛空撕裂開來,一道熟悉的身影,自裂縫之中顯現出來。
那身影,赫然正是燚霆仙帝!
哦不,確切來說,應該是燚霆仙帝的一縷神識化身!
淩峰瞪大眼睛,萬歸海亦是眉頭緊鎖,冷冷瞪住了那個“燚霆”。
“李白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將本座的這一縷神念封印起來!
”
下一刻,那道燚霆的神識化身,眸中閃過一縷怒意,冷冷盯住了白衣尊上。
卻原來,燚霆仙帝早就懷疑過淩弱水未死,並且將目標鎖定了白衣尊上。
而這一縷神識法相,就是燚霆派出來刺探情報的分身。
隻不過,他還是低估了白衣尊上。
白衣尊上的封印之術,連燚霆仙帝,都隻能甘拜下風。
他的這一縷神識化身,隻是稍微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之後,就立刻被白衣尊上察覺,最後,還反被尊上所封印。
就一直被封印在這元泱界之中。
在他的封印之下,即便是燚霆仙帝,也無法立刻從這一縷神識化身之中,得到任何情報。
而燚霆仙帝的本尊,哪怕明知道自己派出的神識化身恐怕被白衣尊上用什麽手段困住,不過卻也無法挑明了說。
畢竟,堂堂的燚霆帝尊,派出神識化身,刺探天執尊上的情報。
這本身就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雙方誰也不提起,也算是維持著一種相對均衡的狀態。
而在弱水死後,李白衣,竟是當著淩峰的面,將這一縷不知道被封印了多久的神識化身,主動放了出來?
他,到底有何目的!
“你窩藏天道餘孽,你以為,僅憑你這兩三句廢話,就能將天執組織置身事外麽?
你太天真了!
”
然而,還不等他把話說完,他身後的虛空裂縫之中,連接在他身上的鎖鏈,驟然收緊,將他狠狠拽了回去。
世界,再次變得清淨了。
“李白衣,你到底什麽意思?
”
大司教目光一凝,盯住白衣尊上,滿是警惕之色。
原本燚霆並未掌握淩峰的多少情報,可以說是敵明我暗。
但現在,那燚霆的神識化身,已經看到了淩峰。
若是關於淩峰的情報洩露出去,他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放心吧,本尊自有分寸,不該讓燚霆知道的,他什麽也不會知道。
”
白衣尊上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哼,我看那分身留著也是禍害,不如趁早解決掉!
”
大司教眸中,殺機湧現。
“這道分身一毀,他所掌握的一切情報,就會立刻浮現在本尊的精神之海中。
”
白衣尊上面色平靜地看向大司教,“前輩若是執意要毀掉那分身,本尊可以將他重新放出來。
”
大司教面色一沉,不再說話了。
“本尊留著這道分身,關鍵時候,自會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
白衣尊上說著,目光重新落在淩峰身上,“淩峰,如今,本座的立場,你明白了麽?
”
淩峰微微點頭,朝著白衣尊上躬身一禮,“晚輩,多謝尊上!
”
他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但也僅代表他個人。
若是將來與燚霆正式交鋒,他會出手相助。
但,卻不會動用天執的力量。
“同樣的,這也僅代表我個人的立場!
天執,可以沒有尊上,但仙域,不可沒有天執。
”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如今仙魔大戰,一觸即發,若是仙域七大勢力之間再爆發內鬥,你可明白其中的後果?
”
“弟子明白。
”
淩峰再度點頭,如今的仙域,岌岌可危。
天執的力量也好,巡天雷族的力量也好,都是抵禦魔族入侵的重要力量。
不可消耗在內鬥之上。
淩峰也從未想過,為了報復天道一族的滅族之仇,就以整個仙域作為陪葬。
否則,他早就選擇和魔族女皇珂薇莉站在一起了。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他和尊上的立場,十分相似。
隻不過,尊上更多了幾分,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責任感。
而淩峰更多的,是對於生命的敬畏。
“隻憑這一點,在本尊看來,你便是一個比燚霆更適合成為仙域帝尊的人。
”
白衣尊上朝淩峰笑了笑,“你成長的速度很快,但你應該明白,你和燚霆之間,仍舊有著無可跨越的鴻溝。
本尊雖然有心幫你,但你所走的道路,與本尊所修之道,截然不同,本座能為你做的,並不多。
”
頓了頓,尊上又繼續道:“你身上有人為你布下了屏蔽天機的手段,而且頗為高明,應該是出自破碎強者之手吧。
”
淩峰呵呵笑了笑,他說的這個破碎強者,正是珂薇莉。
不過,珂薇莉也是魔族,這一點,不好明說。
“放心,本尊無心盤根問底,此人手段雖然厲害,不過看得出來,她應該並不擅長此道。
本尊便為你重新增加一層屏障,如此一來,就算是燚霆,也無法窺探你的命數。
”
說著,白衣尊上在淩峰身後,輕輕一拍,一道金色的符篆,緩緩被種入他的體內,旋即消失不見。
“多謝尊上!
”
淩峰朝著白衣尊上深深一躬。
有了這符篆,淩峰繼續藏身在域外戰場之中,也能安全不少。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
尊上深深看了淩峰一眼,“若是本尊沒看錯的話,你的體內,似乎還藏著一道詛咒吧。
”
“是。
”
淩峰點了點頭,“之前殺死一名巡天冰族的嫡系,因此身中噬寒血葬的詛咒。
”
“噬寒血葬麽,那本尊恐怕也愛莫能助了。
”
白衣尊上搖了搖頭,又取出一張符篆,“噬寒血葬一旦爆發,幾乎無藥可救,本座煉製的這張符篆,名為死替之符,簡而言之,就是能夠替死一次。
連詛咒的力量,也能夠抵擋,你拿去吧。
”
“額,弟子其實是準備去一趟天冰聖域,解除詛咒,所以這符篆……”
“本尊送出去的東西,難道要本尊收回去麽?
”
“那……便多謝尊上了。
”
淩峰隻能將死替之符收好,就算抵禦詛咒用不上,這等寶貝,留著總有用處。
猶豫片刻,淩峰又朝尊上深深一躬,“弟子還有一事,想要懇請尊上。
”
“說說看。
”
淩峰深吸一口氣,“聽聞之前葬天風原一役,司辰前輩,受晚輩牽連,因而身受錐心之刑,還望前輩可以法外開恩,寬恕司辰。
”
說著,淩峰更是直接將那半截龍身碎片取出,“若前輩願意赦免司辰的責罰,晚輩甘願將這截龍身碎片,交還尊上。
”
當初就是因為司辰私自把這枚龍身碎片給了淩峰,才招來責罰。
如今,淩峰將此物歸還,總能解除責罰吧。
“收回去吧!
”
尊上卻搖了搖頭,淡淡道:“淩峰,你曾身為我天執弟子,應該明白,天執的執,意味著什麽?
執法不嚴,朝令夕改,天執威嚴何在?
”
“可是……司辰是受我所累……”
淩峰正要開口解釋,卻被白衣尊上拂袖揮退,“本尊乏了,淩峰,你走吧。
天執,終究不是你久留之地。
”
“尊上!
前輩,您!
”
淩峰還想再說些什麽,卻突然發現,在那尊上揮手之際,袖中竟是甩出一枚玉簡。
淩峰眼皮一跳,伸手將玉簡接住,裡面居然正好記錄著解除錐心之刑的法門!
尊上打著呵欠,將淩峰趕走,裝作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淩峰心中暗暗好笑,這白衣尊上,骨子裡倒還是挺有人情味的。
“弟子,告退!
”
淩峰將玉簡收好,朝著尊上的方向,再度躬身一禮,這才扭頭看向大司教,沉聲道:“我們走吧!
”
……
與此同時。
遠在天誅雷域。
燚霆仙帝孤身一人,靜靜守在燚烽的靈柩之前。
帝尊胞弟之死,沒有盛大的葬禮,也沒有賓客吊喪。
甚至於,靈前都沒有燚烽的牌位。
隻有燚霆一人,空守著這座空蕩蕩的靈堂,追憶往昔。
忽地,燚霆眸中精芒一閃,居然感應到了當初派到天執的那一縷神識化身的氣息。
“李白衣,弱水果然藏身在天執之中。
”
他深吸一口氣,望著身前的那具屍體,緊了緊拳頭,“弟弟,弱水也隨你一起去了,若還有來生的話,希望你們能夠,得到平凡的幸福。
”
半晌,燚霆才將燚烽的棺槨,緩緩合上,面上的哀傷,也隨著棺蓋的一點點合上,漸漸消散。
他眸中,一縷寒芒,一閃而過。
“李白衣啊李白衣,你故意將這些消息放出來,算是向本尊宣戰麽?
可惜,你還不夠格!
”
他的手掌,輕輕撫摸了一下棺蓋,低聲喃喃道:“弟弟,你用自己的生命,也隻是為那天道之子,換來了短短不到五年的時間,可惜,什麽也改變不了……”
話音落下,燚霆已是大步走出了靈堂。
才剛一出門,他的嘴角,便溢出一道黑血。
現在的他,身中邪神血咒,雖不緻命,但在五年內,恐怕最多隻能發揮出一層實力。
除非,他能夠在這五年內,晉升更高的境界。
但他已經是破碎九重巔峰。
再進一步,便是……
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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