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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針》第180章 或可聽

洛九針 希行 2962 2024-06-21 11:24

  霍蓮猛地睜開眼,視線依舊昏昏,有人影投在簾帳,隨著夜燈搖搖晃晃。

  是梁思婉聽到動靜轉過頭來。

  她散著頭髮,穿著寢衣,倚坐在床榻邊,手裡握著一把花牌,床榻下散落著一地,此時俯身探看。

  夜燈昏昏,看到霍蓮睜開的眼。

  她臉上浮現驚訝好奇:“你做噩夢了?

  噩夢嗎?
霍蓮默然一刻,對他來說,血肉模糊的五官也是常見的,算不得噩夢。

  “做夢而已。
”他說。

  梁思婉扔下手裡的牌,斜倚過來貼著他看,眉眼滿是笑意:“這是第二次還是第三次了?
你終於開始噩夢纏身,以後不能睡覺了。

  說著笑起來,指著地上散落的花牌。

  “來,來,我們一起打牌啊。

  霍蓮坐起來,看她一眼。

  “我隻是想起點事。
”他說,“我出去想,不打擾你了。

  說罷起身踩著地上的花牌,掀起床帳大步走出去。

  “什麽想起點事啊。
”梁思婉的聲音在後傳來,“睡不著就是睡不著,別怕啊。

  簾帳晃動,緊接著是門響動,腳步聲遠去了。

  梁思婉斜倚在床榻上,咯咯笑出聲。

  睡不著好啊,一起來玩啊,一起來熬著漫漫長夜啊。

  ……

  ……

  兵器房內沒有點燈,霍蓮站在室內,黑暗中不時微微閃光,宛如是兵器上附著的幽魂在窺探。

  霍蓮看著架上那把六尺劍。

  六尺劍劍鞘黝黑,與夜色融為一體,無聲無息。

  “真相。
”霍蓮低聲說,將六尺劍拿下來,“勾結亂臣賊子,這不就是真相嗎?

  還有什麽真相!

  沒有真相!

  他將手中的劍重重向兵器架砍去。

  雖然劍未出鞘,但用劍的人力氣極大,擊飛了架子,其上的兵器就像曾經砍掉的人頭一般,在暗夜裡翻滾。

  對不起?

  為什麽跟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他什麽了?

  他如今手握權柄皇恩深重富貴榮華高高在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他活得好著呢!

  …..

  …..

  兵器房的動靜在暗夜裡格外刺耳,朱川站在院子裡眼神擔憂。

  他今晚也沒睡踏實,果然半夜就得知都督從後宅出來了。

  也沒有宮裡傳喚,也沒有需要半夜辦的差,這分明是睡不著。

  然後都督就進了兵器房,裡面開始劈裡啪啦地砸打。

  都督一向冷靜克制,從未有過大喜大怒。

  “都督這是怎麽了?
”旁邊的兵衛忍不住小聲問。

  朱川歎口氣:“吵架了,心情不好。

  聽到這句話,兵衛松口氣:“原來是跟婉婉小姐吵架了啊。
”說著又笑了,帶著幾分同情看向兵器房,“女人,有時候真是能氣死人。

  雖然不是跟婉婉小姐吵架,但…..朱川深表讚同地點點頭,那個女人的行徑的確很氣人。

  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不是睡得很香,他要不要跑去那女人的家鬧一鬧,讓她休想睡安穩?

  ……

  ……

  夜色沉沉,工坊裡也漸漸恢復了安靜。

  睡夢中的青雉迷迷糊糊睜開眼,算著時間,小姐該歇息了。

  雖然小姐一向歇息很晚,但很有規律,她往旁邊的窗戶看了眼,看到了窗戶上投著的人影,頓時睡意全無。

  青雉披著衣衫起身來到這邊屋子,看到站在桌案前的七星。

  七星已經換了寢衣,散了頭髮,但卻提著筆似乎在思索什麽。

  “小姐。
”青雉小聲問,“怎麽還不休息?

  七星嗯了聲,但沒說話。

  青雉再次勸:“忙了一天了,還是歇息一下吧。

  七星擡起頭看她,說:“我母親死的時候,我沒有看到。

  青雉一怔,這句話猝不及防,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又覺得嗓子有些辣痛翻上來。

  “連他都見過母親了。
”七星接著低聲說,“還跟母親說過話。

  他是誰?
青雉心裡想,但知道這時候什麽都不要問,小姐並不需要她安慰,隻要聽她說話就好。

  “我知道她來了。
”七星繼續說,看著桌案上跳動的燭火,“因為爹好幾次都向一個地方看過,但太遠了,我什麽都沒看到。

  室內安靜一刻。

  七星看著燭火又笑了笑。

  “她應該已經忘記了我,也好,記得我隻會讓她痛苦。

  青雉對七星的過往不了解,聽不太懂在說什麽,但聽到這句話,立刻搖頭反駁:“小姐,不是的,哪怕再痛苦,母親也不會忘記孩子的。

  七星看向她,眼中幾分好奇又幾分期待,是這樣嗎?

  青雉重重點頭:“是,母親會永遠記得孩子的。
”又想著七星說的那句話,“說不定你母親也遠處看著你呢,太遠了你也沒發現。

  七星嘴邊浮現笑意,點點頭:“是,我很遲鈍的,經常注意不到四周。
”旋即輕歎一聲:“其實我已經記不得她的樣子了。

  不待青雉安慰,她又接著說。

  “不過現在我能把她畫出來了。

  那到底是忘記了還是記得?
青雉心想,但這些不重要,隻要小姐不傷心。

  “小姐畫技這麽好,一定能畫出來。
”她說,站到桌案前,“我給小姐磨墨調色舉燈。

  七星提筆沾墨,然後閉上眼,在紙上輕輕勾勒。

  ……

  ……

  有人夜半睡不著砸兵器房,有人半夜無眠提筆作畫,也有人在暗夜裡飲酒爛醉。

  不知哪個小村莊裡,一間草房亮著燈火,桌案上擺著簡單的鹹菜炸魚,但這並沒有妨礙對坐的一人喝空了一壇子酒。

  “趙大伯,你這不厚道啊。
”陳十含糊說,抖了抖空空的酒壇,“我師父,當年跟你稱兄道弟,你當年在我們北堂吃住了一年,現在,就用這麽點酒打發我這個侄子。

  對面的中年人面向醇厚,無奈又憐惜地搖頭:“小石頭,你小小年紀怎麽這麽愛喝酒。

  陳十拍桌子:“那還不是為了請你們這些前輩出山!
你們怎麽都不聽我的,要是我師父師叔們還在,我們北堂還在,還用得著我跑出來跟你們喝酒。

  中年人歎口氣:“小石頭,你別急,不是我們不出山,是如今掌門有令……”

  不提掌門還好,一提掌門,陳十站起來,將酒壇子仍在地上,搖搖晃晃:“你們怎麽就都要聽她的了?
她說什麽,你們就聽什麽?

  中年人忙也站起來:“你別急,掌門雖然年輕,但看起來是個能乾大事的人,北境長城的事,她一定會管的。

  陳十笑了,醉意的眼通紅:“老趙,你這就不知道了吧,那些一心要乾大事的人,他們,就不是人。

  這是什麽話,中年人將他扶住,醉了的人說的都是醉話。

  “好好,小石頭,你先去睡一覺。
”他勸著說。

  陳十卻不肯走,一把推開他,重新坐回去:“你根本不知道,沒有人知道,那個家夥,為了乾大事,為了他的所好,他,他把大女都…..”

  說到這裡忽地放聲大哭。

  “我可憐的姑姑,我可憐的妹妹。

  一邊哭一邊伸手在桌案上摸索,抓住中年人的酒杯,不管不顧往嘴裡倒,殘酒入口,嗆得他連聲咳嗽,餘下的話淩亂破碎,但人卻猶自伸著手要酒。

  怎麽又說到姑姑妹妹了?
大女又是什麽人?
不過中年人知道,北堂幾乎都死在了晉地,有男有女,這是又想到了那些親人們了。

  中年人長歎一聲,看著趴在桌子上哀哭的陳十,擡手一擊,抓著酒杯的陳十頓時不動了。

  中年人輕聲說:“睡吧,睡著了,日子就好熬了。

  說罷吹滅了燈,草房裡陷入夜色中。

  ……

  ……

  日出天際,大地一片澄明。

  銅樓街上早早的就有人砰砰叫門。

  “七掌櫃,七掌櫃。

  門闆應聲而開,郭小哥看著門外站著的男人,禮貌問:“是要修補東西嗎?
”一面看他的手裡腳下。

  來人手中腳邊都空空。

  來人說:“是要修補東西,但並不在這裡。

  郭小哥略有些不解:“那…..”

  不待他問出來,男人帶著幾分倨傲:“我是修內司的。

  修內司?
郭小哥一怔,一時不知道那是什麽,身後有女聲傳來。

  “是工部的修內司嗎?

  郭小哥轉過身,男人也越過他看去,見後堂裡有青衣女子走出來。

  “我是七星。
”七星說,站定在門前,看著來人,“不知有什麽可以幫你們的?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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