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夜，空氣仍有淡淡的暑氣。

　　丁檀身材偏瘦，修長挺拔，他穿了件淡藍色長袖襯衫。

　　襯衫很貴，他就那麼随意穿到小面館來，絲毫不當回事。

　　那種淡然與矜貴，一直都在他身上，在他落魄的青少年時光裡就有。
隻是不知他内心的堅強與開朗，還剩下幾分了。

　　程程艱難站起身：“學長。
”

　　“好巧啊。
”丁檀笑着，目光溫柔似水。

　　他一句好巧之後，又接，“南總也來吃面？
”

　　所以不知他的“好巧”，是好巧碰到了程程，還是好巧碰到了南總。

　　南鈞堯亦站起身，對這位投資界的新貴表達了他的友善：“程小姐介紹我來的。
”

　　“我想了起來，之前也是學妹帶我來的。
而後多年，總會回味，卻又記不住具體地址。
好不容易記得了，又遇到了學妹。
”他道。

　　他平平穩穩講述着。

　　這條街距離頌揚高中隻有五站路，在十二中旁邊。

　　她第一次帶丁檀來這裡吃飯，是丁檀參加燕城市英語演講比賽，決賽就在十二中。

　　她和很多同學弄到了票，過來給丁檀加油。

　　丁檀拿到了第一名。

　　他的演講是關于金融與經濟發展的，主題很有深度，自己寫的稿子用詞精準，口語表達又流暢自然。

　　當時的評委們一緻給了他很高的分數。

　　比賽結束後，評委們特意留下了丁檀，想要跟他交流下。

　　丁檀原本要跟同學們離開的，臨時被叫住，他也不知怎麼想的，把書包塞給了程程，“學妹等我一會兒。
”

　　時間不早，其他人紛紛走了，就程程在校門口等着丁檀。

　　那是四月末，十二中門口的薔薇花開了滿牆，細雨中落英缤紛，花香混合在濕潤的空氣裡。

　　她撐着傘，站在門口的公交站台，等着丁檀。

　　丁檀快到七點的時候才出來，打了一把黑傘。

　　已經亮了路燈，橘黃色光芒照耀下，傘下的少年笑靥淺淺。

　　“都這麼晚了，我請你吃飯吧。
”他說，“費用不能超過四十八。
”

　　“為什麼是四十八？
”她問。

　　丁檀當着她的面，把口袋裡的錢掏出來，連帶着硬币都數了數，沖她微笑：“隻有這麼多。
”

　　程程就把他帶到了附近的小面館，說是她舅舅開的。

　　一份燒蛋八塊，一碗面十二——這是當年的物價，現在貴了不少。

　　丁檀吃得很開心，連連誇贊。

　　往後的日子，他每次參加什麼活動，程程都會去看；而結束後，他都會主動請她吃面，仍是不超過48塊的預算。

　　光這個地方，他們倆就來過五六次。

　　程程突然想：“當年我們來這裡吃飯，難道舅舅沒把這件事告訴我媽？
為什麼我父母從來沒問過？
”

　　她腦子裡似乎沒轉過這個彎兒，直到這一刻。

　　她父母連她書包裡多了一個橡皮都要問是哪個同學送的——身為獨生女，程程的父母關注力都在她身上。

　　但沒有問過丁檀。

　　舅舅這個大嘴巴，做飯的秘訣都能告訴顧客，不可能不把她的事告訴她父母。

　　程程心中有點怪異，有個念頭想要證實一下。

　　“……那我們吃完了，就先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跟丁檀說了些什麼，腦子總往過去跑。

　　丁檀卻笑道：“學妹，你晚上如果沒事，咱們聊聊？
回來這麼久了，一直沒機會見面。
”

　　程程：“我、我得送南總，今天其實是商務餐。
”

　　丁檀：“……”

　　所以，你們的商務餐限額人均三十？

　　南鈞堯在旁邊接話：“的确是談點商務。
還有點事沒談完。
要不，程程我們過幾日再說？
”

　　丁檀便道：“那我不打擾你們正事。
學妹，改日約飯，咱們圍棋社的人可以一起聚聚。
”

　　程程心裡想着，圍棋社除了他們倆，還有誰她都不記得了，嘴上還是答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