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和母後當年有多慘烈,韓子矶是知道的。
但是……
“父皇,兒臣不明白,您的意思是,靜妃之于兒臣,是母後之于您麼?
”他不贊同地揚眉,這差距也太大了,哪裡能相提并論。
太上皇摩挲着茶杯,笑道:“也許沒那麼重要,但是她到底還是能影響你一二,如果是個普通女子也就罷了…你現在要是還沒那麼喜歡,那還不如早些斷了,免得日後麻煩。
”
普通女子?
可惜了姬千秋是個山賊的意思麼,不過山賊又怎麼了?
也挺好的啊,能吃能打能扛的。
不對,他想這個幹什麼,姬千秋都已經說了想嫁給楚越了,等她傷一養好,他就得替她安排婚事了。
心情有點複雜,韓子矶也就沒有細想太上皇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隻說明白,而後就繼續商議國事了。
千秋被勒令不準下床,事實是她也的确下不了床,腿時不時抽疼一陣,腰上的皮肉更是不能拉扯一分,隻能安安靜靜扮演個木頭人。
“臣裴禀天,求見靜妃娘娘。
”
躺着躺着外頭就響起個聲音,千秋猛地睜開眼,朝百合喊了一聲:“給他開門。
”
百合領了裴禀天進來,在簾子外頭站着。
裴禀天半跪道:“啟禀娘娘,臣從離州而歸,帶回娘娘家書一封,按照陛下旨意,呈來給您。
”
家書?
千秋心裡一緊,上次她寫家書,還是用着韓子矶的身子,命令了裴禀天不許看那信中内容。
但這回信到她手裡,韓石頭會不會已經看過了?
“有勞大人,百合,替本宮拿來。
”
百合應了,将一封信呈到她面前。
“給大人看茶看座,本宮不便起身,就先躺着看信了哈,您随意。
”千秋笑着客套了兩句,外頭的人點點頭,也就安靜地坐了下去不再開口。
“千秋親啟:吾兒,黑風寨已散,各自為前途奔波,願你在洛陽安好,夫妻和睦。
若是有緣遇見寨中兄弟,當如往常一樣,相護相助。
為父前往山東投奔兄弟,不必擔憂挂念。
”
千秋捏着信紙,眼神黯淡。
這信一定是劉師爺寫的,說的這樣含蓄,黑風寨哪裡是散,分明是各自行動了。
老爹料到她會遇見寨中兄弟,可是…可是這封信來晚了,她已經對不起司叔叔,對不起那些丢了性命的人了。
為了個男人,她也真是傻,怎麼就一時想不開了,要跑去幫他呢。
“本宮有些困,先睡了。
”千秋将信折好放回枕頭下,别開頭朝床裡頭,悶聲說了一句。
外頭的裴禀天站起來道:“那臣就告辭了。
”
“有勞大人。
”百合有禮地将裴禀天一路送了出去,轉頭看看這安靜的景象宮,微微歎了口氣。
司徒秀秀據說是受了很大的驚吓,一直在宮中養病,閉門不出。
不過皇帝也沒去看她,倒是吳國聽聞了消息,表達了對大晉皇帝的感謝,順便在派出援兵的時候,附贈了足夠的糧饷。
韓子矶忙得焦頭爛額,山東鮮卑一族揭竿起義,河北羌族也是群雄并起,都跟菜市場趕集似的,齊齊挑了這個時候,揚言要助司馬餘孽推翻韓氏統治,将太上皇韓朔繩之以法。
笑話,韓朔是那麼好繩之以法的?
當年司馬皇室還在的時候,就沒人能奈何他,如今還剩一些苟延殘喘的餘孽,哪來的勇氣反韓複司馬?
不過對于這種紛亂的局面,太上皇隻拍拍手:皇兒你先忙着啊,父皇帶你母後出去遊個山玩個水。
我去他奶奶個熊!
韓子矶看着朝堂下戰戰兢兢的一衆朝臣,忍不住在心裡将自己的父皇罵了個遍。
這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他竟然就這麼走了,要他獨當一面?
這也太刺激了,萬一沒當好,父皇回來就得看個匈奴坐在皇位上對他揮爪子了。
韓子矶表示壓力很大,太極殿每日的燈都是點到天亮,來來往往的朝臣和不斷給皇帝施壓的太傅,讓帝王迅速地消瘦了下去。
“皇上,您已經半個月沒有好好休息了。
”司徒秀秀端着補品跪在地上,皺眉道:“國事固然重要,皇上也應該先保重龍體才是。
”
韓子矶沒擡頭,隻“嗯”了一聲,示意她将東西放下走人。
司徒秀秀有些不甘心,如今吳晉兩國正是關系友好,相存相依的時候,也就應該是她懷孕的最好時機,可是皇帝忙得連後宮都不進,她上哪兒懷去?
看着自己手裡的補品,司徒秀秀笑着放在韓子矶桌上,柔聲道:“皇上,這是臣妾親手做的,對補身子最有效果的人參湯,您先嘗嘗?
”
韓子矶終于不耐煩地擡眼,眼裡全是血絲:“你看不見朕很忙?
”
司徒秀秀吓了一跳,咬唇看了那補品一眼,一揮袖子出去了。
“水藍,替本宮守着太極殿,不準其他女人進去,皇上想出來的時候,禀告本宮!
”
水藍垂着眸子,淡淡地應了一聲:“是。
”
韓子矶終于處理好最麻煩的軍饷問題,一擡頭看見旁邊的補品,突然就想起了千秋。
那丫頭一直躺在床上養傷,定然是無聊得要發瘋了。
不如等會兒,他借花獻佛,把這個送去給她補身子算了。
養了半個月,腿上的傷是愈合得差不多了,就是腰上的窟窿,據說是給用羊腸線縫了幾針,昨天剛換了藥。
太醫說繼續養一個月,保管就活潑亂跳的了。
千秋躺得有些發黴,不過看在每天的夥食十分好的份上,她也就忍下來了。
“娘娘。
”百合神情有些古怪地進來。
“怎麼了?
”千秋翻身換了個姿勢躺着,問。
“芙蓉殿的水藍求見。
”
芙蓉殿?
千秋一個哆嗦,皇後與她現在可是井水不犯河水,都好久沒見面了,怎麼突然派她的陪嫁丫鬟來?
“讓她進來。
”
水藍垂着眸子,端端正正地在簾子外頭跪下,道:“奴婢給靜妃娘娘請安。
”
“嗯,幹嘛來了?
”千秋開口問。
水藍道:“請娘娘屏退左右。
”
百合皺眉看了她一眼。
“你們宮裡的人說話就是麻煩。
”千秋也沒啥好臉色,但是好奇心作祟,她還是朝百合努努嘴:“出去把門帶上。
”
百合猶豫了一陣,照做了。
内殿隻剩她和水藍,千秋好奇地問:“皇後有什麼要告訴本宮的?
”
水藍搖頭:“奴婢是為自己而來,與皇後娘娘無關。
”
啥?
千秋沒整明白,幹脆就聽她說。
“奴婢是皇後的陪嫁宮女,知道皇後的許多事情。
皇後視娘娘為眼中釘,幾次想除去娘娘,那些事情奴婢全部知道。
”水藍低着頭,聲音很輕,卻一句一頓,格外清楚。
千秋挑眉:“你知道就知道啊,來找我幹嘛?
”
水藍一窒,擡頭詫異地看了靜妃一眼:“娘娘何必同奴婢裝傻,若是想奪得後位,奪得皇上的寵愛,娘娘就大可與奴婢合作。
”
“我不感興趣。
”千秋搖頭,這些女人的心機太重,她有些怕。
“娘娘是覺得奴婢不夠分量吧?
”水藍微微一笑,擡頭道:“那麼娘娘且等着,皇上等會兒會來景象宮,之後娘娘若是想問奴婢話,亦或是想通了要與奴婢合作,再找人去掖庭宮傳喚奴婢便是。
”
韓石頭要過來?
千秋吧砸了一下嘴,半個月沒見到他了,這後宮也真是寂寞。
不過這宮女怎麼知道石頭要過來做什麼?
而且這一副胸有成竹賣關子的樣子,讓她一看就想往臉上糊兩拳。
不過,掖庭宮?
那可是低級宮女的住所,堂堂皇後的陪嫁,怎麼會在掖庭宮?
千秋有些好奇,等水藍走了,便問百合這是怎麼回事。
百合淡笑道:“芙蓉殿的宮女可沒有咱們景象宮好命,皇後基本是讓太監伺候,隻有水藍一個宮女,還不準她住芙蓉殿,偏趕去了掖庭宮。
為的,還不是怕皇帝哪天不小心看上了她宮裡的宮女,分薄了她的寵愛?
”
這麼小氣?
千秋咋舌,怪不得水藍要找她合作,這是擺明了給自己找下家啊。
“皇上駕到。
”
外頭響起了順子公公的聲音,千秋微微驚訝,嘿,這頭還真的就來了。
未晚出宮去了,說是有事,不知道是做什麼,也就是說這石頭是來看她的。
千秋有點兒開心,半坐起來瞧着門口。
韓子矶一臉疲憊,端着補品進來,放在她床邊的凳子上,然後就自顧自地開始脫衣裳。
“你你…你幹啥?
”千秋吓了一跳。
“還能幹什麼?
”韓子矶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半個月沒好好睡過了,借半張床給我行不行?
”
瞧瞧他眼下的黑眼圈,千秋也就把拒絕的話給咽了回去,看着他爬上床,坐在她身邊揉眉心。
“把那補品喝了,你的身子也好得快些。
”韓子矶指了指他帶來的那盅子東西。
“哦。
”千秋伸手端過來,放在腿上,打開蓋子,香氣四溢。
好東西。
千秋拿起勺子就吃,吃得津津有味,看得旁邊的帝王忍不住斜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