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十裡亭迎親（三更）
唐氏想說什麽話，也不好說了。
她暗示著王蘊，要王蘊服侍著她吃茶吃藥。
但王蘊一直沒理會她的眼神和臉色。
也不知是真看不懂，還是自持有娘家嫂嫂在，替她撐著腰，裝著糊塗。
唐氏更氣了。
她想到了唐婉的好。
唐婉那人，叫她東，她是不敢西的。
這王蘊，行事是棉裡藏針。
整天笑盈盈的，卻心思縝密，找不到半點紕漏。
連陸遊，原打算和王蘊相敬如賓冷落下去的，也做不到冷落的理由了。
實在是，挑不出毛病來。
拿不到王蘊的短處。
唐氏發現，遇到了對手。
她揮揮手，有些不耐煩道，“也沒有什麽特別要交待的，既然你嫂嫂來了，就不必陪我了，陪陪娘家人吧。
我隻是累著了，想休息下。
”
王蘊心說，想休息還叫人來幹嘛？
這是聽見前兒媳嫁得風光了，心裡不好受找她出氣來著？
她可不是傻裡傻氣的唐婉，想找她的麻煩，先惦念下自己的本事。
王蘊笑盈盈站起身來，“那母親就休息著吧，兒媳先告退了。
”
王家那位少夫人也笑著說了聲“保重”，和王蘊一起離開了。
等她們的腳步聲走得聽不見了，唐氏氣得砸了個枕頭到地上。
曾娘子：“……”這又是鬧什麽脾氣？
……
臨安城北城門外，十裡亭附近。
唐家的送親隊到了。
他們看到前方迎親的人馬，個個都驚訝起來。
隻見幾十個少年郎，打扮華麗，騎著高頭大馬，整齊站列於大道兩則。
承恩伯府的仆人們，也全是嶄新的青衣墨帽。
一個個精神抖擻地，望向走來的送親隊。
道路中間，停著一擡八人擡的大喜轎。
那是預備給唐婉換乘的。
一身喜服的趙士程，騎著一匹大白馬，輕揚馬鞭，朝送親隊策馬而來。
送親的是唐婉的二哥。
他騎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不過，看到趙士程打馬而來，他馬上退回到後面的馬車旁。
唐二郎笑著對車裡的唐婉笑道，“小妹，看來趙士程是上了心啊，瞧瞧那陣勢，知道的呢，是娶親，不知道的，還以為迎接哪國使者呢。
”
唐婉剛才挑了簾子，也看到了。
見唐二郎走來，她又飛快放下簾子。
隔著車簾，她嗔道，“二哥，馬上進城了，在城裡，可休要這番胡說，會給承恩伯府惹麻煩。
”
唐二郎哈哈哈一笑，“還沒有拜堂呢，都替人家說話了？
胳膊肘子朝外拐了？
”
唐婉重重一哼，“不跟你說了！
”
陪坐在車裡的百靈笑道，“二少爺，當心承恩伯叫人灌醉你哦。
”
“呵呵，一個個的！
”唐二郎重重一哼。
但那臉上卻是洋溢著笑容。
看來，結的這門親還不錯，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反對。
隻隔著不到一二裡路，很快，趙士程就到了唐家送親隊跟前。
“二哥，一路辛苦了。
”趙士程朝唐二郎，拱手問禮。
唐二郎是個爽快的人，笑著道，“我辛苦什麽？
辛苦的是婉兒，她可是一直悶坐在馬車裡呢！
”
趙士程翻身下馬，走到馬車旁，朝裡面溫聲說道，“婉婉，路上辛苦了。
”
馬車裡，唐婉忍著笑意，低下頭去，正要說“還好，不辛苦。
”
快嘴的百靈馬上替她回答道，“我們姑娘累得不想說話呢，她很辛苦。
”
趙士程馬上惶恐起來，“啊，我讓轎夫將轎子擡來，坐上轎子該舒服些。
”
唐婉死死盯著百靈，這丫頭，怎麽替她說話了？
百靈歪著頭，抿唇而笑，小聲道，“今天你最大，該矜持時就矜持。
”
唐婉氣笑了，“多事。
”
趙士程朝身後的轎子揮了揮手。
那邊的人，馬上心領神會，迎親隊一起向前進發，多走了一裡來路，和送親隊匯合了。
按著城中的風俗，迎親隊，大都候在十裡亭那裡。
但趙士程為了讓唐婉早些坐上舒服的轎子，讓迎親隊多行了兩裡路。
趙士程家的退步，讓唐家隨行的人，半句也挑不出不是來。
雖然是二婚，大家難免不想到唐婉的頭一次大婚，陸家那是一百個不願意娶唐婉。
除了陸遊願意，其他人的眼光，哪個不是高高在上？
到最後，陸遊也嫌棄了唐婉，唐婉的處境就更難了，一個府裡的管事娘子都敢大呼小叫了。
而這次，趙家娶親一讓再讓，顯然，是真心的娶著唐婉。
沒有敷衍。
有跟隨來的喜娘，唱了諾說了吉慶話之後，又高聲道，“請新娘子換乘喜轎。
”
四個喜娘走到馬車旁迎候著。
馬車裡，百靈挑起了車簾子。
喜娘們馬上問好，有兩人走上前，將簾子挑得高起。
百靈百合扶著唐婉走下馬車。
接著，是喜娘們上前攙扶。
唐婉的腳剛站穩當，就有一雙嶄新的皂靴走到她的面前來。
那人溫聲說道，“婉婉，等你許久了。
”
唐婉看他一眼，忍著笑意，低下頭去。
唐二郎起哄道，“要不，你倆站在這兒說話，我們先進城喝酒去？
外頭風好大，手都凍僵了。
”
他裝模做樣的抖了抖，將手塞進袖子裡，攏著袖子，哈著腰。
大家忍俊不禁。
一個喜娘笑著道，“請新娘子上轎。
”
唐婉這才挪開步子。
兩個喜娘挑轎簾，兩個喜娘扶著唐婉坐進轎裡。
一陣喜樂聲湊響，迎親隊和送親隊匯合在一起，浩浩蕩蕩往城裡進發。
到天擦黑時，隊伍進了城。
到承恩伯府那裡時，府裡已四處張燈結彩，燈火璀璨，更是喜慶熱鬧。
震天響的喜炮陣陣，不少人高喊，“新娘子到！
”
所有賓客全都走到府門這裡來，夾道歡迎。
趙士程當先下馬，他領著唐婉兄妹走進府裡。
一群娃子們拍手歡呼。
“哦，看新娘子了。
”
“看新娘子咯。
”
趙士程家的大管家，拎著個布袋子，將一把把的銅錢，酒向府門外看熱鬧的孩子們。
霎時，府裡府外更加熱鬧了。
一擡一擡的嫁妝擡進府裡，看熱鬧的人數了一起來，“一，二，三。
”
另一人說道，“別數了，我告訴你吧，整整一百擡！
”
圍觀的人驚訝了，“啊，一百擡啊？
唐家這是十分看中這次的聯姻啊。
”
“據說還有商鋪，還有二十匹馬。
”
“這嫁妝，可真豐厚啊！
”
“可不是嘛。
”
有些不嫌事大的人說道，“當初，唐娘子一嫁陸家的時候，隻有六十擡嫁妝，陸家的後一個媳婦一百擡嫁妝擡進陸家，陸家那位夫人酸溜溜說，唐家不及王家嫁女認真，看看，人家唐家這回不是一百擡了？
說什麽人家嫁女不真心，是她陸家娶妻不真心吧？
”
“就是，得虧和離啊，不然唐娘子有得苦吃了，那位陸夫人的脾氣，可不好相與。
”
“誰說不是呢。
”
拜堂，敬酒，賀喜。
所有的流程，無一不透著喜慶，彰顯著承恩伯府對迎親的用心。
唐婉被送進喜房後，喜娘們和趙士程家的女眷們，又起著哄，要趙士程快和新娘子喝交杯酒。
一番鬧騰，唐婉越發不好意思的將頭低下。
趙士程擔心她窘迫，打岔說道，“幾位嬸嬸和嫂嫂的紅包準備好了嗎？
新娘子敬茶可不是白敬的。
”
幾個婦人一起笑著道，“看看，替媳婦說話了？
怕我們一直說著媳婦，就轉話題了？
”
“紅包當然有，茶水隻管端來。
”
她不認得這些人，趙士程倒茶，她執盞，趙士程做著介紹，她再喊著稱呼。
一圈走下來，唐婉的手都不夠拿了。
跟在唐婉身後的百靈，托盤上更是裝滿了琳琅滿目的金珠玉器。
雖然隻是打發著玩的，但數量之多，還是叫唐婉十分的驚訝。
男方家親戚們的熱誠程度，能看出男方家對婚姻的重視程度，這是家裡的幾個嬸嬸姑姑們跟她說的。
叫她留意著趙家。
唐婉覺得，她家的親戚們想多了呢。
她無意拿前夫和現在的丈夫家做比較。
可實在是，趙家的親戚們，比陸家的親戚們要熱情太多。
想不比較，都做不到了。
隨時都能讓她意外。
大家言語溫和地同她說話，並沒有嫌棄她是二婚女人。
一番敬茶認親之後，大家三三兩兩地散去了。
之後，喜娘們唱了諾，道了喜，也離開了。
將喜慶的新房，留給了新人。
唐婉和趙士程相視而笑。
兩個傻子！
百靈看著百合笑。
百合朝百靈眨眼。
百靈打破僵局，“兩位貴人，天不早了，該休息了吧？
”
這是唐婉的侍女。
雖然趙士程早就和這兩個侍女相熟了，但由她們安排侍寢，他還是窘然得很。
窘著臉，有些慌，有些呆。
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唐婉抿唇而笑，說道，“百靈百合，你們去準備洗浴水，屋裡不必侍候了。
”
百靈心說，她才不想聽牆角呢。
百合心說，做為唐婉的心腹大侍女，怎不懂唐婉的心？
有侍女在，唐婉還怎能和趙士程隨心所欲地床上大戰？
兩個侍女齊齊回道，“是，大娘子。
”又朝趙士程福了一禮，一起走出去了。
等那兩人的腳步聲走遠，趙士程才松了口氣。
唐婉噗嗤一聲笑了。
趙士程的臉色卻黑了下來，“婉婉笑我？
”
唐婉抿唇一笑，看著趙士程道，“沒有。
”
“明明有。
”趙士程走到她的面前，捏手輕輕捏著她的臉，“明明在笑。
”
“哪有？
”唐婉將頭扭頭，唇角揚起。
“就有。
”趙士程俯下身來，輕輕吻著她，“我看見你笑了。
”
看見她笑，真好。
唐婉，“……”
……
正月的天，依舊寒冷。
晚上的風大了些。
北風呼呼地吹著。
樹枝被吹得沙沙作響。
喜房外間的婆子們，和值夜的百靈百合並幾個侍女，都攏著袖子烤著火，吃著酒水和果子點心。
大家之所以值夜，是等著趙士程喊他們要水，或是做夜宵。
但是直到後半夜，也不見趙士程喊她們。
百靈百合做著主張，對幾位嬤嬤笑道，“看來用不著咱們了，大家都回屋睡吧，天怪冷的，明天早起賀喜拿賞。
”
大侍女發話，別人都求之不得，一個個笑著道了謝，便都離開了。
百合看一眼緊閉的臥房門，笑著對百靈道，“看來也用不著我們啊。
”
“那也不能睡，就在這兒歪一會兒吧。
”百靈笑著道。
新婚夜晚，新娘新娘睡不了，值夜的大丫頭也是不能回屋睡的，做做樣子也是要的。
免得明早親戚女眷前來說，是不是新娘新郎不行啊，看看，丫頭們都離開了不必服侍呢。
那樣的話，倆新人豈不是沒面子了？
百靈百合決定，就在外間的榻上守著好了。
屋裡，紅燭高燃，亮亮堂堂的。
像白天一樣。
亮得能數清彼此的眼睫毛，還有肌膚上的幾顆痣。
朱色帳子一層一層地低垂，擋著外面的寒冷，將春意擋在帳內的床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