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有著傷呢……要不,你先到我家去給傷口換藥,再內服一些玉瓶中的藥。
兩日後,你不是還要出海巡邏嗎?
這兩天好好養傷,要不然怎麽保家衛國?
我看,你今兒就在我家住下,我針對你的身體,煮些藥膳幫你調調!
”餘小草實在不放心趙晗的傷勢,要是年前在遇上寇賊,拖著受傷的身體應戰,多危險啊!
說著,她像小時候一樣,拉起趙晗的袖子,就往返回的路上走去。
四個丫鬟自然以她馬首是瞻,眾星拱月簇擁著兩人往餘家而去。
“咦,小草那丫頭怎麽又回來了?
”靠在牆根聚在一起一邊曬太陽一邊納鞋底的婦人們,看到餘小草身邊的高大男子,露出了恍然之色。
“是趙獵戶的兒子……不不,現在人家是大將軍了,聽說趙家的兒子現在也是個小官了,管著一百來號人呢!
”
“趙家的兒子,以前就跟餘家的孩子關系不錯,經常帶著小草姐弟上山套個兔子,逮隻山雞的。
餘家最困難的時候,如果不是靠獵物補貼著,日子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來呢!
”
“這趙家的兒子,將來肯定是要做大將軍的。
他不比小草大幾歲吧,將軍和郡主……這兩個人看上去挺配的!
”哪兒都不缺八卦之火。
“噓!
幸好這次陽郡王沒回來,要是被他聽到了,打你二十大闆,看你還胡說不!
村裡誰不知道,陽郡王對小草很不一樣。
很多人都傳,小草是陽郡王內定的妾室呢!
”
“別瞎說!
人家小草現在是郡主了,皇上親封的,怎麽可能給人當小妾?
我看哪,王妃的位置非她莫屬!
”
“嫁進王府有什麽好?
鎮裡稍微有點身份的老爺,都三妻四妾的,每天鬥來鬥去,煩也煩死了!
我看哪,還不如趙家的兒子,兩家關系不錯,又是一塊兒長大的,知根知底。
哪怕將來納了小妾,趙家也不會虧待小草的!
”
……
一群婦人越聊越熱鬧,分成了兩個陣營,一波讚成小草嫁進王府當王妃的,一邊覺得小草還是嫁進趙家享福的。
兩邊互不相讓,一時之間爭執不下。
小草把趙晗帶回家中,知道他傷在後背不方便敷藥,便要代勞,卻被幾個丫鬟給攆了出來。
男女七歲不同席,小姐過了年都十四了,也不知道避著點兒。
最後,年歲最小的迎春被推出來給趙晗敷藥。
橫貫了幾乎半個背部的猙獰傷口,把略帶羞澀的迎春嚇了一條,另外還有一個傷口,應該是利刃刺傷的,直達肺部,難怪趙公子剛剛咳嗽的時候聽著不太對呢。
跟著一個懂醫術的主子,迎春耳濡目染,多少知道些醫理。
她用小姐給的“消毒水”,幫趙公子認真擦洗了傷口,把小姐親手製的金瘡藥在傷口上厚厚地敷了一層,然後用紗布重新纏上。
外間,梧桐正小心地提醒主子:“小姐,您都是快及笄的人了,跟異性最好保持些距離。
趙公子雖說是您兒時的玩伴,可畢竟是個男人……”
“你說的我都懂!
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醫者仁心。
我不但是個女孩子,還是一個大夫。
總不能因為患者是個男的,我們就不施救吧?
”餘小草白了她一眼,從醫藥箱中取了藥材,配了幾副藥遞給梧桐道,“待會兒你別跟著看殺豬了,幫晗哥把藥煎了。
”
“啊?
小姐,您不是說要帶奴婢去長見識嗎?
奴婢還想嘗嘗殺豬菜的味道呢!
”梧桐裝出一副苦瓜臉,手上接藥包的動作一點都沒耽擱。
餘小草不承認自己小心眼,正色道:“殺豬有什麽好看的?
血淋淋的,別嚇著你!
等熬好藥,服侍晗哥喝下去,你再跟著晗哥一塊兒去。
放心吧,我給你在旁邊留個位子。
”說著,給她一個“怎麽樣,你家主子我夠意思吧”的小眼神。
這時候,趙晗從餘航的屋裡出來,後面跟著捧著藥膏的迎春。
餘小草迎上去,道:“晗哥,在船上肯定睡不踏實吧?
你喝了這杯蜂蜜水,在我哥房裡睡會兒。
等殺豬菜快好的時候,我讓人回來叫你們!
”
趙晗點點頭,從春華手中接過蜂蜜水,一口氣喝了下去。
蜂蜜水甜滋滋的,就像小姑娘臉上綻開的笑容。
他看著小草唇瓣的小梨渦,微微有些失神,錯過了水中直達手上肺部的溫暖與滋潤。
睡在充滿陽光味道的床鋪上,趙晗身心從來沒有這麽放松過。
背上的傷口,剛敷過藥,涼絲絲的,挺舒服,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火辣辣的疼痛感,就連肺部的沉悶也變得舒暢起來——難道剛剛的蜂蜜水中,小草加了治療內傷的靈藥?
不知不覺間,趙晗的呼吸變得舒緩起來。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冬日清晨,他沉沉地睡了去過。
等到梧桐叫醒他,讓他把藥趁熱喝下去的時候,趙晗感到渾身充滿了精氣神,所有的傷痛病竈似乎都離他而去了。
知道這藥是小草特地給自己配的,趙晗毫不遲疑,一口氣把苦苦的藥汁全灌了下去。
去大爺爺家湊熱鬧的小草,到了大爺爺家的院中時,那隻大肥豬已經被宰殺完畢。
來幫忙的親朋好友,褪毛的褪毛,收拾內髒的收拾內髒。
餘海夫婦今兒也沒去莊子,跟著在院子裡忙活開來。
一群婦人跟大奶奶一塊兒,洗得洗,切得切,忙得熱火朝天。
很快,豬頭就被烀進了鍋裡,另一個鍋裡血腸也下了鍋。
柳氏用自家的獨門秘方,幫忙鹵了蹄子和內髒……
中午時候,來幫忙的人滿滿地坐了一院子。
餘小草主仆跟餘家人坐在一起,就連二丫也露出憨憨的笑,坐在柳氏身邊好奇地東張西望著。
本來幾個丫頭不肯與小姐平起平坐的,被小草半真半假地呵斥了一通,才勉為其難地坐下。
都說北方人實在,瞧瞧這一盆盆分量十足的殺豬菜,每個都冒尖兒。
蒜泥白肉、豬肉芸豆燉粉條、酸菜豬肉血腸、烀豬頭、蒜泥護心肉、燒拆骨肉……看上去肥膩膩,吃起來卻香噴噴的殺豬菜,吃得餘小草連呼過癮。
尤其是蒜泥護心肉、酸菜血腸和拆骨肉,是小草的最愛。
四個丫鬟見主子黑乎乎的血腸一塊接一塊地吃,拆骨肉大口大口的嚼,吃得甚是粗獷,但也頗能引起人的食欲。
梧桐不太理解,哪怕是珍饈樓裡最頂級的菜肴,自家小姐也從未吃得如此香甜過,這看起來粗糙油膩的食物,怎麽就對了小姐的胃口?
再看看迎春、春華和秋實三個丫頭,也吃得美滋滋的。
她也忍不住拿起筷子,朝著看起來最不肥膩的護心肉夾了一筷子,放入口中細細品味著——嗯,口味淡淡的,有嚼頭,如此而已。
坐在她身邊的餘江媳婦,笑著道:“閨女,這護心肉得蘸蒜泥醬油吃,要不然一點味道都沒有。
”說著,還示範地夾了一片肉,蘸了蘸蒜泥放入口中,有滋有味地嚼著。
以前府裡的嬤嬤教導過:一個合格的大丫鬟,平日裡不能吃氣味重的食物的,就連葷菜也不應該多吃。
生怕自己身上、口中有異味,惹了主子的厭棄。
下午,還要伺候主子呢,吃蒜泥這種味道濃烈的東西,真的好嗎?
餘小草看出了梧桐的猶豫,拍拍她的肩膀,親自給她沾了一塊護心肉,道:“下午放你們半天假,不用在身邊伺候著了。
想吃什麽盡管吃,別扭扭捏捏的,一點都不爽快!
這白肉,看起來肥,吃起來一點都不膩,你嘗嘗!
還有這血腸,我大奶奶做得最地道,在別處你是吃不到的!
”
小草見自己夾一塊,梧桐臉上的肌肉都抽動一下,心中偷笑著,把那些梧桐死都不願意伸筷子去夾的菜,都給她夾進碗裡。
看著自家主子一副惡作劇的壞笑,梧桐簡直欲哭無淚。
可是主子賞賜的食物,和著眼淚也要吃下去。
她鼓起勇氣,先把蒜泥護心肉吃進嘴裡。
果然,蘸了蒜泥醬油的護心肉,味道豐富了許多,而且越嚼越勁道,別有一種風味。
蒜泥白肉,白花花的肥肉,看起來油膩得很。
梧桐捏著鼻子,把半個巴掌大的白肉塞入口中,像跟誰有仇似的,用力地嚼著。
嚼著嚼著,臉上的表情不再像慷慨就義一般。
咦?
奇怪,一點都不膩,反而有種不一樣的鮮香。
至於血腸嘛,梧桐見自家小姐一塊接一塊的吃,出於對主子的信任和崇拜,她吃的時候也沒有任何心理障礙了。
反正以前又不是沒吃過鹵的大腸,矯情什麽?
放開了的梧桐,撿著自己以前沒機會嘗過的菜,全都嘗遍了。
每一樣看起來粗陋簡單的菜肴,吃起來都有一種不一樣的美味。
餘江媳婦見這個城裡的小姑娘,終於甩開腮幫子大吃起來,心中松了口氣。
淳樸的百姓,覺得讓每個客人都吃得盡興,才是主人家待客的成功。
在餘江媳婦眼中,餘小草身份再貴重,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算是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