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姨知道棠甯身份,自然也明白她今非昔比。
蕭厭登基之後她也會入主中宮,可是那宮裡的事情遠比外間複雜,以前的戲文裡也聽說過太多後宮傾軋動辄要人命的事情。
蕊姨想要問問棠甯在宮中還好嗎,想要問她現在如何,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她隻不過是個青樓女子,見過最大的也不過是些浪蕩公子和貪色小吏,知道的最多的也不過是男女間那檔子事情,她幫不上棠甯,問多了反而還是拖累,所以最後所有的叮囑關切都隻化作一句。
“好好照顧自己”。
棠甯卻仿佛看出了她那一瞬間的遲疑,拉着她柔聲說道:“我沒事,宮裡一切也都好,阿兄如今理順了朝堂,等過些時日登基大典和封後之事後,就讓阿茹帶着你進宮去玩。
”
見蕊姨想要說話,棠甯直接道:
“不許拒絕。
”
棠甯拉着蕊姨塗着丹蔻卻生了薄繭的手,神色認真。
“蕊姨,你是阿茹的長輩,是這濟善堂的主事人,這京中沒有多少女子比你更好,你别瞧輕了自己。
”
蕊姨心中泛着暖意,露出笑來:“好,等皇後娘娘的事妥當後,我就和阿茹進宮探望您。
”
……
蕊姨将棠甯和周玉嫦送到了門外,等二人上了馬車,透着簾子還能瞧見門前笑盈盈的婦人和一群跳着朝他們揮手的孩子。
周玉嫦心中有些不舍:“棠甯,我以後還能過來嗎?
”
棠甯失笑:“當然可以。
”
她放下車簾說道:“蕊姨最是喜歡熱鬧,濟善堂裡的孩子也喜歡有人來看他們,你要是過來的話蕊姨他們會很開心,隻是這邊偏僻,周圍住的人也雜亂,你要是來的話記得帶着人。
”
周玉嫦點點頭:“好。
”
或許是心氣通了,也或許是少了那些蒙在心頭陰霾,之前來時街頭那些讓人心煩意亂的吵鬧,如今都變得煙火氣十足。
身下馬車沒了之前的急促,緩緩朝前走着。
周玉嫦捏着手指半晌,又偷偷看了棠甯好幾次,半晌才鼓起勇氣低聲道:“之前的事,對不起。
”
她不該那般跟棠甯說話,也不該将自己的委屈發洩在她身上。
棠甯聰慧,自然知道她說的什麼,她笑了笑說道:“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人在怒極時什麼話都說的出來,比你這更難聽的我都不知道聽過多少,況且我與你說的那些又能好聽到哪裡去,你不放在心上怪罪我就好。
”
周玉嫦柔柔一笑:“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
她這些時日腦子就像是蒙了一層霧,沉浸在自己遭遇的那些事情裡面,其他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她看不到阿月為了照顧她日日住在榮宅不肯回錢家,守着她日夜不敢合眼。
她看不到母親因她夜夜垂淚,短短幾日白發增生,玥姨費心費力的照顧着她們,恨不得傾其全力讓她安好。
所有人都在拼盡全力想要拉她出泥沼,可她卻尋了短見。
棠甯的話像是一棍子将她敲醒,讓她明白自己都幹了什麼蠢事。
想起今天早上撲在床前滿是驚恐捂着她脖子哭喊的錢绮月,還有暈厥的文信侯夫人,周玉嫦就滿心懊悔。
周玉嫦伸手摸了摸了脖子上的白布,低聲道:“是你罵醒了我。
”
她如果真的死了,阿娘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還有向來明媚燦爛的阿月,她恐怕真的會因為她的死,一輩子都活在愧疚夢魇之中,很久很久都走不出來。
棠甯看着周玉嫦臉上的愧疚之色,聽着她話中的懊悔,忍不住輕輕揚唇。
她認識的周玉嫦就是如此,出身高門卻性子溫柔,心地善良,她憐憫弱小,也善惡分明,就如當初她們并不相熟時,她聲名狼藉人人謾罵時,周玉嫦依舊能溫柔與她相處。
雖不如錢绮月那邊直率明媚,可她同樣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
兩人心平氣和說着話,誰也沒再去提之前的事情。
因為挂心昏迷不醒的文信侯夫人,而且錢绮月她們恐怕也因着她們出來這麼久擔心,棠甯她們沒再繞道其他地方,直接乘車回了榮宅那邊,隻是等馬車還沒靠近時就突然停了下來。
月見有些遲疑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女郎,前面有人。
”
棠甯疑惑,有人?
她拉着簾子朝着那邊一看,就瞧見何晉站在榮宅大門前,他身後還跟着個年輕小厮,正跟門前站着的顧鶴蓮說着什麼,顧鶴蓮則是伸手攔着他。
何晉聲音傳來:“顧家主,我隻是想要進去見見玉嫦,跟她說幾句話。
”
顧鶴蓮:“周小娘子身子不好不見外客,你一個外男日日來榮宅名聲不好。
”
“我是玉嫦的未婚夫婿!
”
“都說了未婚,那自然還算不得夫婿。
”
“你……”
何晉緊緊皺眉,隻覺得這位顧家家主簡直就是強詞奪理!
“顧家主,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可我和玉嫦的事情是兩家早已經說定的,我也隻認她這一個夫人。
”
“她這段時日一直不在外露面,之前又說是受了傷,我很擔心她,你讓人進去通傳一聲,就說昨日我有些情緒激動才會跟她起了争執,我隻是想見一見她,當面問一問她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兩家來擔……”
周玉嫦聽到外面聲音時身形一僵,原本緩和過來的臉色白了白。
棠甯朝外道:“月見,改道去積雲巷……”
“棠甯。
”周玉嫦伸手抓着棠甯的手:“不用了,我去見他。
”
“可是……”
棠甯滿是擔心的看着周玉嫦,她好不容易才開解了她,讓她能夠緩過來沒了死志,可是有些事情不是那麼容易過去的,周玉嫦也并非是真的能這麼快忘記那些傷痛。
别的人也就算了,何晉不一樣,她怕周玉嫦再遭了刺激。
周玉嫦對上棠甯擔憂的眼神,手心泛着涼,可她臉上卻十分平靜:“沒什麼可是的,我和他的婚事早就鬧的人盡皆知,我不可能一直避開他的,我想跟何家退親,總要給他們一個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