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甯聽老先生嗔怪,抿唇輕笑:“那不是有您在嗎,再說我年歲小,難以服衆,而且如今我就已經夠招眼了。
”
“書院這邊您先替我擋着些,我再藏拙些時日,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再找個機會來個一鳴驚人。
”
童老先生被她逗笑,那本還嚴肅的臉上繃不住:“臉皮倒厚,一鳴驚人是這麼用的?
”
棠甯嘿嘿一笑。
月見端着茶爐過來,棠甯取了一旁的小壺烹茶,屋裡茶香四溢時,童老先生才問道:“蕭督主傷勢好些了嗎?
”
棠甯拿着茶匙輕攪着茶湯:“還是那樣子,短時間恐怕下不了床,陸欽動手時是起了殺心的,阿兄是替我擋了災。
”
說起世家,童老先生眼底染上厭惡:“這些世家的人橫行無忌慣了,便将這天下都當成他們囊中物,無視法紀,肆意妄為,隻可惜皇權勢弱,更别提其他人了……”
說道這裡,老先生忍不住歎了聲:
“這天下若再這般下去,早晚怕是要大亂。
”
他雖不在朝堂,卻也知道大魏國力衰退,南北皆有虎狼,偏朝堂之上世家朝臣隻顧攬權,全然不顧其他。
“所以我和曹公才請您出山,這書院不求其他,能多培養一些有志之士,替朝堂供養新血,興許能壓住世家一些。
”
棠甯輕提茶壺,将頭道茶湯拂去,倒進一旁的碗盞裡,這才重新添了新水入壺中,瞧着爐中火舌輕舔着壺身。
“朝中冗陳太多,沉疴需用重藥,多些新鮮血液,總能帶來生機。
”
童老先生聞言搖頭:“你說的倒是容易,可是朝中取仕根本輪不到這些學子,沒有身家背景之人想入朝堂何其艱難。
”
偌大的朝廷,寒門出身的官員數都數得過來,否則也不會被世家打壓成這般地步。
棠甯說道:“那是以前,現在可未必。
”
童老先生聞言一怔,就見小姑娘手中旋着茶碗,裡頭水波輕漾,如同她口中之言,落入耳中震蕩出滔天水浪。
“陛下有意開科取士,朝中清流一派也在竭力争取,這榮晟書院有一半緣由便是皇家與世家較力所成。
”
“之前世家那邊一直阻攔,陸家為首的幾家都不願割讓自身利益,将官員選用之權讓出,可是這次陸欽犯下大錯,陛下原有淩遲之意,陸崇遠為保他性命,答應退讓。
”
童老先生震驚:“此言當真?
”
棠甯說道:“千真萬确,陸崇遠親自修書給曹公,請他朝堂之上替陸欽求情,作為交換,陸家答應開科取士,雖然其他幾個世家依舊會阻攔,可隻要陸家退了,世家那邊便再難抱成一團。
”
世家之力,如崮河之堤,抱團之時難以應付,可若一處潰敗,就再難挽回頹勢。
“阿兄早前便已有所布置,陸家一退,其他幾家自會内讧,加上清流一派助力,此事任何人都攔不住的,最遲明年,朝廷必然會開恩科。
”
童老先生從最初的難以置信,到後來的滿面欣喜,他猛一揮袖拂手相擊,開懷大笑:“好,好!
!
若此事能成,督主和縣主對天下學子便有大恩!
!
”
棠甯将茶碗中清水倒出:“此事非我二人之功,曹公他們才該當天下謝。
”
“你用不着謙遜,曹德江所為雖為天下,可清流一派并非沒有私心,倒是你和蕭督主,若非你二人,此事難成。
”
童老先生在朝時,蕭厭還未曾入宮,等蕭厭權傾朝野時,他早就已經隐居。
他是聽聞過這位蕭督主的名聲,原以為是如前朝弄權宦官奸佞之流,可沒想着居然也有這般大是大非。
童老先生突然便有些忍不住感慨:“其實當年也曾有人如蕭督主這般大義,想要肅清朝堂,滿腔熱血為天下為百姓,隻可惜……”
他深深一歎,滿是惋惜。
棠甯心中一動:“您說的是,戾太子?
”
“你知道?
”
“聽說過一些,但不詳盡,您可知道當年舊事?
”
童老先生遲疑了下,見棠甯滿是疑惑,他低歎了聲:“戾太子在朝時,我還在朝堂,對于他的事情知道一些,你若想聽我倒是能告訴你,隻是此事出得我口,入了你耳,離開此處就莫要再提。
”
棠甯自然知曉輕重,連忙答應下來。
爐子上茶湯沸騰,棠甯替童老先生斟好之後,童老先生摸着有些燙手的茶碗,沉吟了片刻才說道:
“戾太子生于太祖在位之時,當時先帝非嫡非長,身份并不算太尊貴,可奈何戾太子自幼聰穎,天生早慧,兩歲時得太祖青眼留于身旁教養,五歲熟讀諸子百家,七八歲時便已能文騎射,小小年紀便已有了天子君威……”
“等等。
”棠甯打斷:“我記得,先帝是嫡出?
”
“是嫡出,但是先帝是在戾太子七歲時,才過繼到元後膝下,此事當年老臣皆知,隻是後來先帝上位之後便無人再提及。
”
棠甯聞言像是明白了什麼,戾太子兩歲時就得太祖青眼留于身邊教養,七歲時,先帝才過繼到當時的元後膝下成為嫡出。
這怎麼瞧着都不像是太祖皇帝瞧上先帝的樣子,倒像是為了替戾太子将來鋪路,才順帶着給先帝鍍了一層金?
棠甯忍不住道:“先帝這是蹭了戾太子的光?
”
童老先生被她這說法逗笑:“不知道,太祖未曾明言,不過當時朝中不少人都有所猜測。
”
至少在當時那些人眼裡,先帝是沾了戾太子的光。
童老先生笑了笑後,才說回正題。
“戾太子自幼跟在太祖身旁,得他親自教養,文武皆是天賦極高,十歲時在朝堂之中已經展露鋒芒,更跟随太祖上朝。
”
“後來太祖因為年輕征戰時落下的舊傷複發不得不退位,将皇位傳給了先帝,而當時傳位聖旨之上,直接就封了太子之位。
”
十歲的少年一躍成為大魏儲君,身份僅在先帝之下。
當時太祖雖然退位,朝堂大權卻依舊還在他手上,先帝如同半個“傀儡”領着皇帝的名聲。
太祖幾乎手把手的教着戾太子展露明君之相,得天下民心,直到四年之後崩逝,朝權才回到先帝手中,而那時候已經才剛十四歲的戾太子和先帝幾乎共掌朝堂,太子聲勢甚至一度蓋過先帝。
棠甯聽着童老先生的話,臉上神色有些奇怪。
她怎麼覺得戾太子跟先帝的這些事情隐隐有些耳熟,像是在哪裡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