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幼宜手指陡然攥起，骨節蒼白無力。

　　她從未想過自己可以如此雲淡風輕地開口說：“我的孩子夭折了。
”

　　這回輪到林素愣住。

　　她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蘭幼宜。

　　“姐，你還年輕，還能再生。
雖然我理解你這樣做的原因，可人的一生太長了。
你這樣沉浸在痛苦中，活得太辛苦。
”

　　林素總算明白，勸别人的話，為何能如此輕易說出口。

　　她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能體會蘭幼宜心情的人。
卻還是想讓蘭幼宜選擇再生一個孩子。

　　蘭幼宜目光平靜到令人驚懼。

　　許久，蘭幼宜才問：“可我看到他就覺得很痛苦。
”

　　蘭幼宜早就不想活了。

　　她害怕自己死了，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會記得那個孩子。

　　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入祖墳的。

　　甚至都不能埋到土裡。

　　隻能扔在樹林裡，會被路過的野獸吃掉，最後隻剩下白骨丢在那兒。
久而久之，白骨也會消失不見。

　　孩子活着的時候，沒有好好見過這個世界。

　　死後，竟然連墓穴都不配有。

　　她發瘋了似的去找孩子，可是那麼大的森林，她找遍了，也沒找到。

　　蘭幼宜苦笑着想，她沒有瘋，可能就是因為擔心自己瘋掉之後，再也沒有人會為那個孩子做善事，讓他早一點去投胎。

　　“你以前不想要孩子，是因為身體不行嗎？
”

　　蘭幼宜的問題總是那麼犀利，那冷靜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林素身上，讓林素無法躲避。

　　林素苦笑：“說真心話嗎？
就算是能生，我也不想生。
每次看到他，我都會很痛苦。
可我的痛苦，不能發洩給親人，隻能發洩給他。
我們就這樣相互折磨了二十多年。
還好，老天可憐我，把我的女兒又送到了我面前。
還讓我的身體有所好轉。
”

　　“你看，你是幸運的。
老天爺都站在你這邊，會幫你。
可我的孩子已經死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

　　“抱歉。
”

　　林素内疚了。

　　蘭幼宜卻搖搖頭：“沒關系。
所有人都不敢在我面前提起那個孩子。
他們估計也是打聽到了你們家的情況，才會讓我搬過來的。
可他們不知道，我越是不說，越是憋在心裡，就永遠都不會釋懷。
”

　　“是啊，不說，不碰，就永遠都走不出來。
”林素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

　　狗剩忽然起身進屋，翻箱倒櫃。

　　“你找什麼？
”

　　孟晚棠拿着書進來，就看到這小子恨不得整個人都紮進櫃子裡。

　　狗剩聽到聲音，擡起頭急切地說：“媽媽，我小時候的照片呢？
”

　　“你小時候哪兒有照片？
”孟晚棠把這小子拉過來。

　　狗剩卻說：“有的，我的時候，我爸給我們照的。
”

　　孟晚棠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這小子。

　　沒有照相機，也沒有手機，家裡都沒有孩子們成長的記錄。
小時候的照片，也就隻有滿月的時候有。

　　孟晚棠問他：“你要照片做什麼？
”

　　“給我姥姥看看，我姥姥都沒看過我小時候的樣子。
”狗剩自己是找不到了，就央求孟晚棠，讓孟晚棠幫忙找。

　　“你下來。
”

　　“哦。
”

　　小家夥站到後面去。

　　孟晚棠打開櫃子，從最下面的書裡，拿出三張照片。

　　孩子百天的時候拍的照片。

　　這還是原主為了跟陸青野要錢，才帶着孩子去的。
不然這照片根本就不會拍。

　　“給。
”

　　“謝謝媽媽。
”

　　狗剩拿着照片就往外面跑。

　　到了外面，發現隻有林素自己坐在那兒，他奇怪地問：“姥姥，剛才那人呢？
”

　　“哦，她回去了。
”

　　林素提起人家的傷疤，人家心情不太好，提出離開，她自然不能多留。
林素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很冷漠的女人，竟然也那麼慘。

　　狗剩有些失落，把照片拿給林素看。

　　林素驚訝：“真好看！
明天，姥姥帶你們去照相。
”

　　“還是不去了，照相可貴了。
”

　　狗剩想照相。

　　但舍不得錢。

　　林素說：“姥姥有錢。
”

　　第二天，全家人出發去拍照。

　　孩子們高興壞了。

　　他們還去了動物園，看了動物，也拍了照片。

　　晚上回來，孟晚棠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林素說：“晚晚，你這個給隔壁送去。
人家那天拿了那麼多水果過來，咱們家做魚，分給她點吃。
”

　　“那這個紅燒肉也拿點過去。
”

　　“行。
”

　　孟晚棠大方，林素也大方。

　　就連平時最摳門的狗剩都沒說不願意，甚至還提出要跟着一起過去。

　　“那你自己送過去吧。
”孟晚棠讓孩子自己端着碗過去。

　　狗剩還真就屁颠屁颠端着菜走了。

　　林素嘶了一聲：“你說這小子怎麼就跟蘭幼宜這麼投緣？
”

　　“他肯定是有目的的。
”孟晚棠很了解自己的兒子。

　　“是嗎？
”

　　林素卻不這麼覺得。

　　一來二去。

　　兩家就這麼有了來往。

　　蘭幼宜也會過來坐一下午，孟晚棠還會特意做點小零食給他們吃。
兩家的關系，莫名地變得親近許多。

　　蘭幼宜不像别人認為的那樣，很排斥小孩子。

　　她就很喜歡狗剩。

　　“蘭姐，你在哪裡上班？
”林素還挺好奇。

　　蘭幼宜說：“我在電影制片廠。
”

　　“你是演員？
”林素震驚。

　　“我之前是演員，現在是導演。
”蘭幼宜說起工作的事情，語氣淡淡的，沒有什麼波瀾。

　　狗剩卻很好奇。

　　“拍電影好玩嗎？
”

　　蘭幼宜很喜歡狗：“還可以，下次我可以帶你一起過去。
”

　　“真的可以嗎？
”狗剩激動了。

　　“當然可以。
我們制片廠，最近在拍一部新電影。
電影裡有個小孩的戲份，很重要。
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
”

　　蘭幼宜之前沒想到狗剩，她看出這孩子感興趣就這麼一說。
關鍵還要看人家家長的意思。

　　孟晚棠無所謂：“你想去就去，不用看我。
”

　　狗剩瞬間歡呼。

　　“耶！
我要去拍電影了！
到時候，霍大毛他們都能在電影上看到我，他們肯定會羨慕死的。
”狗剩得意洋洋，好像自己已經真的拍完了電影似的。

　　孟晚棠驚訝：“你還記得霍大毛呢？
”

　　她記得在書裡，霍東升的小女兒就成了電影明星，賺了不少錢。

　　狗剩叉着腰冷哼：“我當然記得！
霍大毛可壞了！
他那個後娘都不讓他們跟我們玩，每次都說，我以後會沒爹，真是煩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