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幼宜走進來才看到院子裡坐着一個年輕的男子，一時間愣住了。

　　“我媽在房間，你直接進去就行。
”陸青野禮貌地說完，就收回視線，低頭看手裡的書。

　　書是孟晚棠塞過來的。

　　擔心他無聊。

　　他不願意看書，要不是看着孟晚棠沒事的時候總看書，還能寫得一手好字，他是絕對不會看的。

　　蘭幼宜怔怔地看着陸青野，一時間竟然忘了說話。

　　“嬸子？
”

　　蘭幼宜回過神，張了張嘴，卻忘了自己來找林素有什麼事。
她低頭看着手裡的東西，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哦，好，我自己進去。
”

　　蘭幼宜一邊走一邊走神，差一點撞到杆子上。

　　孟晚棠拎着洗幹淨的蘋果從房間出來，陸青野低聲問她：“剛才那個嬸子你認識不？
”

　　“哦，你說那個？
那是隔壁鄰居。
姓蘭，也是個苦命人。
聽說，兒子死了，人就不想活了。
這麼多年，跟自己的丈夫關系也不好，還差點被個小保姆欺負。
前幾天，我回去找你的時候，小保姆才被換掉。
最近看起來，比之前好太多了。
”

　　好太多了？

　　陸青野真沒看出來。

　　他就是覺得那個女同志看起來很不正常。

　　陸青野也就是覺得那個女同志有些面善而已，并沒有多想。

　　“是個苦命人。
”

　　這一點孟晚棠很贊同：“不過，你以後可别管人家叫嬸子了。
她比我媽大不少呢。
她愛人也比我爸爸大。
你要是覺得人家長得年輕，叫大娘太奇怪，直接叫阿姨就行了。
”

　　陸青野：“……”

　　他也沒覺得叫人家大娘不好。

　　屋裡。

　　林素正在畫東西，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是蘭幼宜，急忙起身招呼蘭幼宜過來坐。

　　“你這是在忙嗎？
”

　　蘭幼宜很有分寸，并沒有過去。

　　林素看到她很避嫌地坐在遠處，起身把人拉過來，讓她坐在桌旁：“你快幫我看看，這兩幅畫哪副畫的好一點？
我最近都要瘋魔了，畫來畫去覺得哪個都不滿意。
”

　　蘭幼宜是美院的老師，相當有藝術天賦。

　　她低頭看一眼，就給出了答案。

　　“這個好些。
”

　　林素靜靜地聽着蘭幼宜分析，恨不得給蘭幼宜豎起大拇指：“蘭老師，讓你見笑了。
我跟你們這些藝術家不能比。
我就是畫個簡單的故事，這都是最簡單的簡筆畫。
”

　　“你太謙虛了。
”

　　蘭幼宜是個很有才華，很有品位，性格也很好的女同志。
隻是在經曆孩子丢失之後，她整個人就變了。

　　“哎呀，我這不是在你面前班門弄斧嗎？
”林素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就喜歡寫寫字，業餘愛好就是畫漫畫。

　　隻是每一次，她給自己的書中的主角配畫，都會被編輯部打回來。
林素一怒之下，就決定自己換個漫畫。

　　她就不相信自己不能在一片連環畫裡殺出重圍來。

　　可能畫得不好看，但是她的故事寫得精彩啊！

　　蘭幼宜笑着說：“我不一定能畫得出來。
不過，你這個人物的臉，如果這個線條這樣，你看看行不行？
”

　　她拿起筆，在旁邊的紙上簡單地勾勒幾筆，就讓林素倍受打擊。

　　林素捂着臉說：“之前他們說我畫得不行，我還不服氣。
現在看你畫的這兩筆，我才知道什麼叫天賦。
蘭老師，你要不幫我，把我的故事畫出來吧？
”

　　她根本就沒給蘭幼宜拒絕的機會。

　　“那……好吧。
”

　　蘭幼宜微微遲疑就答應了。

　　林素高興極了。

　　“今天你在家裡吃飯，必須在這兒吃。
你好好嘗嘗我姑娘的手藝，她的廚藝真的絕了。
”林素激動着起身，走到窗戶前，沖着外面喊，“晚晚，你去買點菜回來。
今天你蘭姨在家裡吃飯。
”

　　“好。
”

　　孟晚棠把手裡的書放下，起身問陸青野：“你要不要回房間？
”

　　“不用，我在這兒就行。
再說，我也不是真的動不了，要是想回去，可以自己慢慢挪回去。
”

　　“你别逞強。
你看看你身上的傷！
”

　　孟晚棠還記得她第一次見陸青野的時候，陸青野身上就有傷。

　　他不是好得太快，而是他根本不把自己的傷當回事，所以她會下意識地忘記他還是病号。

　　“沒事。
”

　　“什麼沒事。
我是大夫，你得聽我的。
你要是不想老了之後，癱瘓在床上，等着别人伺候你。
你就識趣一點，安安分分地在這裡呆着。
反正你要是動不了，我可不伺候你。
”

　　孟晚棠吓唬完陸青野回房間拿着兜子出門。

　　蘭幼宜低聲詢問：“你閨女身邊的那個人是誰？
”

　　“那個是她對象。
她當年下鄉，還是個小姑娘，也吃不了苦，就随随便便地把自己給嫁了。
我找到她之後，就把她和孩子的戶口調了回來。
她對象還挺有本事，自己努力，升職後也到了首都來上班。
不然他們兩口子肯定要分開。
”

　　這些話也就隻能和蘭幼宜說說。

　　換成是别人的話，估計會覺得她是在炫耀。
背後還不知道要說什麼難聽的話。

　　“他父母同意嗎？
”蘭幼宜又多看了幾眼陸青野。

　　她的心思沉沉。

　　“這孩子也是個命苦的孩子。
”林素歎氣，“他是被他親媽扔掉的。
他親媽還給了他養母五十塊錢，讓她養母把孩子養大。
聽說，他養母是個年輕的小姑娘，看樣子像是個沒結婚的。
這要是讓别人知道她沒結婚就有孩子，估計以後就嫁不出去了。
”

　　蘭幼宜低着頭，苦笑：“你說，有人生了孩子不想養，有人想親手把孩子養大，卻千難萬難。
”

　　老天爺的眼睛是瞎了嗎？

　　林素知道這事兒就是蘭幼宜的傷疤：“姐，你咋就不想多生幾個孩子呢？
當初那個孩子沒了，你再生一個會好一點。
”

　　至少有個替代品，會開心一點。

　　蘭幼宜搖頭：“我知道我再生一個孩子，會漸漸地把生活的重心都放在小的那個孩子身上。
會漸漸地忘記那個孩子。
我不想忘記他。
這個世界上，總要有個人一直都能記住他。
”

　　可這也太痛苦了。

　　林素也是這麼過來的。

　　她太理解蘭幼宜了。

　　吃飯的時候，蘭幼宜詭異地發現，林素的愛人吃的東西和他們家老陸如出一轍。
很多小習慣，甚至都有些相似。

　　蘭幼宜離開後，陸青野才擰着眉問孟晚棠：“你察覺到了沒？
隔壁那個阿姨一直盯着我看，眼神還相當不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