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兆桁還沒有從震撼中回過神,就聽到這話,猛地轉向兩人,冷聲質問,“顔顔,祖父此言何意?
難道父親的死有蹊跷?
”
“何止是你父親,就連你母親也被他......”一語未盡,老侯爺劇烈咳嗽起來。
在這陣掏心掏肺的咳嗽之後,老侯爺的神色快速萎靡下來,人也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
“祖父!
”知道用銀針強行拔起的精氣神即将耗盡,左傾顔哭得不能自已。
這是從小最疼愛她的祖父。
不論她做什麼,都無限度地包容寬縱,極盡疼愛。
如今,他的生命即将走到盡頭。
可是他最後看着自己的眼神裡,卻是滿滿的失望和心灰。
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若不是身後祁燼暗中度了内力護住她的心脈,她可能早已經直接撅過去。
“第二......”
老侯爺唇色發暗,印堂也灰沉下來。
他渾濁不堪的眼睛直挺挺盯着左兆桁,用盡最後的力氣,死死攥住他的手,顫聲叮囑:
“我死後百日之内......務必辦妥與葉家的親事,不必叫葉家小子等上三年......以免橫生變數,叫你父親和我在地底難安......”
左傾顔瞳孔驟縮。
身子頓時晃了晃,被祁燼扶住。
夏天衣服單薄,她能感受到,祁燼素來溫熱的手掌,此刻也冰涼得發寒。
祖父這話,顯然是要絕了她嫁給祁燼的路!
“祖父放心,孫兒定會辦妥此事。
”
耳際,傳來左兆桁冷硬的聲線。
她的眼睛被淚水遮擋得一片模糊,依稀看見,老侯爺還在抖着唇甕聲說話。
“葉家小子......我家顔顔看着脾氣不好,實則心地善良......你多包容她一些,多護着她一些......”
顧不得身後天樞和開陽幾欲将他後背灼穿的目光,葉輕連忙開口。
“葉輕向您保證,從今以後,定用整個武義侯府和這條命護着她,請老侯爺放心!
”
“好......很好......”
老侯爺的目光開始渙散,他終于看向左傾顔,卻幾乎已經無力說話,隻是費力地擡起手指,顫抖地想要像平日裡那般,揉一揉她的腦袋。
左傾顔察覺他的意圖,趕緊将頭湊了過去,泣不成聲喊道,“祖父,你也跟顔顔說說話吧,求求你了......求你不要生我的氣......”
聞言,老侯爺嘴唇輕顫,喉嚨發出用力過度的痰音。
“乖......别、恨、祖......”
那隻微顫的手,最後碰了碰她的烏黑的發頂。
重重墜下。
砸在她的肩膀,而後被她雙手牢牢捧住。
可是,那帶着粗繭和褶皺的寬大手掌,再也沒能将她握緊,而是在她手心逐漸涼透......
“曾祖父!
!
”
左郝岩看着衆人含淚悲傷的目光,似乎意識到,眼前的老人永遠也不會再睜開眼,喊他背一首詩,畫一張畫,寫一個字。
“曾祖父,你醒過來,再看我一眼!
”他嚎啕大哭,不管不顧,煽動了屋内人竭力克制的悲傷難過。
左傾顔甚至覺得,自己多年積攢的眼淚,都在這一夜哭幹了,仿佛全身氣力已然耗盡,她跪坐在冰冷的地闆上,周身發寒,耳際嗡鳴。
她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衆人嗚咽的哭聲,似都沒能将她喚醒半分。
祁燼在她身後靜默不語,隻是暗暗扶着她的身子,以防她傷心過度暈厥。
過了片刻,天樞走進來,附耳在祁燼身邊道,“搖光到了。
”
“知道了,讓她等一會兒。
”
祁燼彎腰在她耳際低聲道,“我還有要事得去處理,你自己可以嗎?
”
左傾顔聞言擡頭看他。
這種時候,他說有要事,那一定是十萬火急的事了。
“我送你出去。
”
話落搖搖晃晃站起身,祁燼連忙伸手扶住她。
她站穩了之後,朝他睇去一個安心的眼神,祁燼才松手。
這一幕落在左兆桁的眼裡,悲憤的雙眸染上冷芒,“劍雨,大小姐累了,送她回房。
”
左傾顔柳眉輕擰,虎背熊腰的劍雨橫跨一步擋在她身前,他高大壯碩的身體,瞬間将她的去路完全遮住,人也逼到他跟前極近的位置。
“大小姐,請!
”
左傾顔素手微擡。
手背上一抹尖銳的刺痛感突然震驚了劍雨。
他猛地擡手,發現手背上紮着一根明晃晃的銀針。
“大小姐你——”
一語未盡,就對上左傾顔冷冽的眼神。
“放肆!
”
她一聲怒叱,俏眸淩厲掃了他一眼,“再敢對本小姐不敬,這手就别要了。
”
劍雨剛想反駁,就發現手背上一陣酥麻感傳來。
驚詫問道,“這不是毒藥吧……”
身側凜羽跨步上前,手握在劍柄之上,将劍雨與她隔開,“劍雨大哥,得罪了。
”
話落,剩下的侯府暗衛紛紛站到左傾顔身後。
劍雨一時被左傾顔的淩厲震懾住,下意識看向左兆熙。
左兆桁看着眼前氣勢淩厲的女子,仿佛才第一次認識這個五年未見的親妹子。
還記得自己出征那日,她才到他肩膀這麼高,一聲不吭跟在他的馬後,跑了很長一段路,直到他出了城,才止步不前,默默地目送他和家将們離去。
以前的她雖然嬌縱任性,卻是個色厲内荏的小丫頭。
稍微兇一點,就能把她氣得甩臉子回房大哭。
可哭完之後,她終究還是會選擇聽從他的安排。
可如今的她,有了自己的主意,有了自己的威勢,再也不是那個對他這個大哥唯命是從的小跟屁蟲了。
面對這樣的變化,他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了。
“顔顔,你這是想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