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老侯爺最疼你了,你快勸勸吧!
奴婢聽說二公子在外頭欠了不少印子錢,手指都被人砍斷了,要是沒有定國侯府庇護,那些人不會放過他的!
”
“大小姐?
”見左傾顔和祁燼都不動如山,蟲草忍不住心慌,語氣帶了哭腔,“小姐真不管二公子了嗎?
”
左傾顔歎了口氣,擡手拭去她噼裡啪啦豆子一樣往下掉的眼淚,“不是不管,是還輪不到我管。
”
蟲草一臉懵,“那、那小姐什麼時候才能管?
”
“再看看吧。
”左傾顔忍不住罵道,“瞧你那不值錢的樣子,讓别人看見還以為你是他院裡的丫頭呢!
”
蟲草聞言小臉漲紅,正想反駁,突然打了個不雅的哭嗝,逗得左傾顔撲哧一笑。
見她露出笑靥,祁燼緊繃的神色稍緩。
突然,她站了起來,朝他揚起下颌。
“走吧,跟我過去瞧瞧咱們威風凜凜的左二公子如今成什麼模樣了。
”
......
定國侯府正門口,面色惶然的左兆熙被家仆無情地推了出門。
下雨濕滑,他恍神間一腳踩空,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長衫瞬間沾上淤泥,發髻因剮蹭淩亂不堪,亂發混着泥水貼在臉頰上,整個人落魄得不成樣子。
原以為面對祖父的憤怒,他頂天了也就是被打斷腿躺上幾個月。
沒想到,他的夫子也在祠堂裡站着,夫子是左氏一族旁支,他能到書院上學正是夫子為他保薦的。
見到夫子痛心疾首的眼神,他才知道,他逃學去鬥雞場,借下大額印子錢的事早已傳遍了書院。
山長因為書院聲譽受損而斥責夫子,更決議讓他退學。
祖父看他的眼神從頭到尾都是漠然。
隻點了三炷香在祠堂拜了拜,還沒動家法,就直接宣布要将他從宗族除名!
不論他怎麼苦苦哀求,祖父都無動于衷。
而殷姨娘因為妾室的身份不能進祠堂,早上也沒有見到她的人。
對了,他還有姨娘!
姨娘定會幫他!
“來人!
我要見姨娘,你快去幫我通傳……”
“公子!
”話被人打斷,左兆熙認出那是殷氏手底下的劉管事,心中一喜。
卻見劉管事将一個小錢袋扔到地上,“公子,姨太太忙得很,實在沒空見您。
姨太太說她看着你長大,原以為隻要多些疼你你便能做個好人,沒想到事與願違……”
四周不少撐着傘路過的百姓,忍不住對着左兆熙指指點點起來。
劉管事的眼神裡暗暗掠過一抹嘲諷,揚聲又道,“她沒資格管教你,也教不好你。
這些錢是姨太太贈你的,一點心意,願公子日後好生照顧自己,您可要收好了啊。
”
左兆熙感受到了劉管事眼裡的不屑,頓時怒火中燒,撿起錢袋朝着他的腦袋砸去,錢袋子裡的幾十個銅闆嘩啦滾了滿地。
他瞥了一眼破口大罵。
“你這狗仗人勢的雜碎!
别以為小爺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在裝什麼孫子呢!
姨娘才不會說這種落井下石,在我傷口上撒鹽的屁話!
”
不曾想,他竟有一日會被人毫無尊嚴地掃地出門,連一個賤奴都敢蹬鼻子上臉羞辱他!
“哼,合着還覺得自己是風流倜傥高高在上的侯府貴公子呢?
也不看看噗——”
劉管事譏笑兩聲,難聽的話才到喉間,一盆帶着馊味的水兜頭蓋臉潑了過來!
全身上下瞬間透着一股難以言說的馊臭味,劉管事頓時瞠目欲裂回頭怒罵,“哪個王八羔子幹的?
!
”
蟲草一手抓着空盆一手叉腰,圓臉緊繃杏眼怒瞪着他,“讓你嘴臭!
你家殷姨太的洗腳水便宜你了,這個月都别洗澡好好享受吧!
”
“你個賤婢活膩了!
”劉管事暴怒間掄起手就要打蟲草。
突然,手肘猛地被人擰住,往後一扯,整個人失去平衡跌了下去,屁股差點沒摔成兩半。
“賤婢也是你叫的?
”左傾顔緩緩靠近,眸光冷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定國侯府哪個主子呢!
”
看清來者,劉管事頓時吓得連連往後挪,“大、大小姐……”
夭壽,這個兇婆娘怎麼也來了!
劉管事也是識時務的,撲通跪下猛磕響頭,“小的一時口誤、口誤!
求大小姐饒命!
”
左傾顔忍不住冷笑,“倒是個能屈能伸的,那就自個兒進去找袁總管領五十個耳刮子吧。
”
見他兩隻眼珠子賊溜溜地還想求情,左傾顔寒聲又道,“五十個數清楚了,少一個本小姐叫你拿命來填!
”
“是是是!
小的這就去領罰!
”劉管事三步并作兩步,被鬼追似地往府裡跑去。
周遭的百姓多是聽過這位定國侯府大小姐的赫赫威名,見劉管事受了罰,紛紛不欲多事各自離去,侯府門前聚集的人很快散了個幹淨。
“二公子,這些盤纏你收好,應是夠你半個月吃喝的,城南那邊的屋子租金便宜,你到那去瞧瞧,先租一間住着,這天氣白日瞧着熱,晚上還是寒涼……”
“蟲草,我不要你的錢,你拿回去!
”左兆熙有些僵硬地将銀袋子推回去,垂眸側過臉不看她們,尤其是左傾顔。
蟲草急聲道,“公子!
你連傍身的銀子都沒有,到了外頭一個人可怎麼活啊!
”
左兆熙聞言不耐嗤聲,“本公子朋友那麼多,你還怕我餓死不成?
行了,收回去,别在這兒丢人現眼!
”
“可是……”
“蟲草。
”左傾顔冷着眼瞥他一眼,漠然道,“既然人家不稀罕,那咱們就回去吧。
”
左兆熙聽見略帶嘲諷的聲音,下意識地擰開頭,竭力避開她的視線。
他執拗的樣子落在左傾顔眼中,隻覺得心間好不容易壓抑的憤怒又蠢蠢欲動。
這時,德園的仆人匆匆走出來,“大小姐!
老侯爺發病了,袁總管請您立刻過去!
”
門前三人頓時臉色突變,左傾顔提起裙擺噔噔噔進了門,
突然她一腳踩空,左兆熙臉色微變,
所幸,一隻手及時拉住了她。
左兆熙這才看到,祁燼自始至終立在門邊,默然看盡他剛剛那番狼狽醜态。
他頓時惱羞成怒,可對上那雙冰冷的眼神,卻又不敢發作。
“小姐,等等我!
”蟲草着急跟上。
左兆熙臉色發白擡步欲跟上,卻被仆人冷着臉伸手攔下,“二公子,老侯爺為何發病您心知肚明,請莫要再讓小的難做。
”
仿若被一盆冷水澆下,左兆熙隻覺透心透肺的寒意襲來。
他身子晃了晃,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冰天雪地之中。
擡頭凝着定國侯府的匾額,心中的陰霾一點一點沉澱下來。
他還真就不信了,離了定國侯府嫡次子的身份,他左兆熙就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