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經得了底下人的回禀,他還是看了眼兩人碗裡的澆頭。
謝酒精緻的眉眼微彎,彎出一個淡淡的弧度,她道,“那豆角我們可沒動。
”
她猜閻王愁比他們早下山,現在才回小屋,定是去了佛堂了。
閻王愁微愣,謝酒這話的意思是,她知道那豆角的來處,所以才不動。
這個女人有些聰明,還有點識時務。
他臉上的寒冰散了些。
謝酒咽下嘴裡的面條,指了指竈上,“鍋裡還有,要吃自己盛。
”
“這是山主的房子。
”黑衣男子終于開腔說了他出現後的第一句話,并拿了碗去裝面。
豆角是蘇夢嬌曬幹菜時,他們山主偷拿了些,上回吃了一半,留下一半一直不舍得吃。
幾個月前的事,他一時也忘了櫥櫃裡的豆角,看到竈房冒煙他才想起來,忙将東西拿走了。
聽了謝酒的話才知,她是刻意留下的,那豆角真要被她們吃了,且不說她們會如何,自己肯定是少不了要挨罰的,故而,他對謝酒是有一絲絲好感的。
再聽她不客氣地指使山主自己去盛面,那點感激化為烏有。
這個反客為主的女人。
閻王愁倒是不介意,隻要沒動嬌嬌的東西便好。
幾人吃了面,封芷蘭挑了間屋子,整理床鋪,謝酒在院中散步,黑衣男子不知所蹤,換成閻王愁杵在院門口望着佛堂方向走神。
天色徹底暗下來後,他的随從扛着那個叫小梨的丫鬟進了院子。
這人如今是蘇夢嬌堂兄小蘇縣令的妾室,謝酒記得前世閻王愁說過,此事有這個丫鬟的參與。
具體細節閻王愁一句帶過,所以謝酒也不知,還得審訊才能挖出更多的東西,
“你同我一起去。
”閻王愁走到謝酒身邊,勾着她的衣領,往裡屋走,他個子高,謝酒本就嬌小,這樣一勾她整個人就被提了起來。
她大怒,“樓祁,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許這樣提我。
”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個男人似乎有刻意逗弄她的感覺。
閻王愁和他的随從臉色均有變化,這個名字随着他家人和仇人的死去,已經許多年沒人叫了。
閻王愁眼眸冰冷,緩緩啟唇,“你……”
不等他問出來,謝酒冷哼,“算出來的,你若再不尊重我,我連你親手為蘇夢嬌縫制的嫁衣藏在哪裡都能給你算出來。
”
說罷,也不管兩人什麼反應,率先進了屋。
閻王愁臉上露出些許震驚,看向随從,“真能算出來?
”
這件事隻有他一人知曉,從沒告訴過任何人。
随從一臉茫然,他完全聽不懂謝酒什麼意思,什麼山主親手縫制嫁衣?
轉而他心念一閃,想起先前山主擄了個繡娘上山,兩人天天關在屋裡。
莫非是學刺繡?
閻王愁不覺得給嬌嬌做嫁衣是丢臉的事,但被屬下們私下揣度又是另一回事,他冷睨了随從一眼,大步跟在了謝酒身後進了屋。
這個神棍好像有點本事,沒準真能幫到他和嬌嬌。
屋裡有個随從守在一個衣櫃前,見他們進來便打開了衣櫃門,門内是一條通道。
謝酒駐足讓封芷蘭留下,自己跟着閻王愁他們下了地下室。
那小梨已經被冷水潑醒,綁在了木樁上,嘴裡塞着布團,不知是有意還是忘記了,她眼睛上的黑條依舊未解。
閻王愁什麼都不問,接過随從手中的匕首,随意揮動兩下,那丫鬟的衣袖就碎成了片,整條胳膊露了出來,他将匕首輕劃在她的右臂上。
他刀工極好,雙手都不曾碰到小梨的皮肉,便将她整條手臂上的皮完整地剝了下來。
謝酒想起自己前世被剝臉皮的痛,下意識咬緊了内唇,面上卻神情淡淡,不露出一絲怯意。
閻王愁轉身看她,見她眉眼深邃,一雙如墨的眸子沉靜幽深,令人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緒,甚至她唇角還挂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一雙手殺過不少女人,沒有一個女人能如眼前人這樣,面對他的殘暴手段平靜到沒有任何反應,他突然開口問,“你叫什麼?
”
謝酒眼也不轉繼續盯着那丫鬟,淡淡道,“謝酒。
”
她明白了,這幫土匪是故意用黑布蒙住小梨的眼睛,人在看不見時,别的感官會異常敏感,疼痛感也會加倍。
這是他們逼供的手段,小梨已經痛得暈了過去。
閻王愁跟着念了句她的名字,微微颔首不語。
謝酒眼波幽幽,含笑道,“或許下次我也該試試将對方的眼睛蒙上,對了,你那剝皮的手法可否傳授一二?
”
閻王愁凝望她片刻,嫌棄道,“你太兇殘了。
”
還是他的嬌嬌好。
他沒有吓到謝酒,覺得無意思,丢了匕首,示意随從去審小梨。
誰兇殘的過閻王都愁得他?
謝酒扯了扯嘴角,不動聲色地松了牙齒。
随從一盆冷水潑下,扯掉小梨臉上的黑布。
小梨幽幽醒來,看到自己血淋淋的手臂,差點再次昏厥過去,便聽得閻王愁冷聲道,“敢暈就剝了她另一隻手。
”
丫鬟恢複視力,在看清閻王愁的臉,吓得本就慘白的臉瞬間成了青灰色。
當年這個山匪頭子跪在老爺書房前,她是見過的,想到自己突然被他擄來,心裡已經明白了幾分,她吓得渾身發抖。
但是絕不能認的。
落在這個閻王手裡,認了就是死路一條。
但她沒想到,不認的下場便是想死都難,那些山匪又在她身上用了兩次刑後,她便什麼都招了。
當年蘇夢嬌堂兄承諾收小梨做妾室,要她以蘇母的名義收買殺手去刺殺閻王愁,閻王愁的功夫很高,那些殺手根本不是對手,他的目的是引開他。
另一面,知府給了他一個功夫很高的人,喬裝成閻王愁的樣子,在他送蘇夢嬌出門後,那人以極快的速度,一劍封喉殺了蘇父蘇母。
閻王愁從前喜穿紅衣大家都是知道的,知府的人并不需要喬裝得多像,隻要穿上他一樣的衣裳,使出他的招數,再由站在蘇母身邊的小梨帶頭認出那人是閻王愁。
那人踏着輕功進了屋子,殺人,離開,不過就是片刻功夫,還未散去的賓客根本就來不及看清他的相貌。
可小梨站在蘇母身邊,她認定殺人的是閻王愁,其他人也會下意識地認定是閻王愁。
畢竟他有動機。
尤其是閻王愁果真在半路劫了花轎。
閻王愁無法證明自己沒有殺人,而所有在場的人都指定是他殺了蘇縣令夫婦,殺人搶親這個罪名就徹底落實在他頭上了。
謝酒問道,“你就沒想過,既然你罪名坐實,為何這麼多年朝廷沒派人抓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