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庵坐落在城郊的一座高山上。
庵裡雖有不少發落過來的罪婦,但香火還算鼎盛,山腳下有擡轎為生的轎夫,曹惜兒自是不可能徒步上山。
她催着擡她的轎夫,“快些,再快些。
”
兩個轎夫見她身邊幾個身穿黑色勁裝,手持兵刃的護衛,不敢不從,加快了腳步。
曹惜兒擡頭看着庵裡的方向,眼裡滿是狠厲。
她昨日去曹家祖地祭拜父兄時,遇到了原本看守家廟的下人,家廟被燒,修繕需要時間,那下人便被調到了曹家祖地。
見到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說請她幫忙帶些話給曹首輔。
家廟祈福那日,他偷聽到曹靜怡吩咐身邊婢女白蘇裝扮成曹四夫人的樣子,混進大殿冒充她,将真正的四夫人替換出來。
他懷疑家廟被燒與曹靜怡有關,但當時曹靜怡是三皇子妃,他不敢多言。
将她娘換出來?
那她娘被帶去了哪裡?曹靜怡要做什麼?
曹惜兒很快想到從家廟回來後,她娘的異樣,還有她在鎮國公府門前出賣父親,供認罪行的一系列事。
原來她娘那個時候就被動了手腳,定是妍妍冒充她娘認了罪,害死了父親。
去家廟祈福是曹靜怡提議的,還有她在宮裡說出三皇子被皇後毒害,以及兩位皇子的身世……曹靜怡沒有瘋,她是謝酒的人。
曹惜兒想明白這一切,便命人将那下人給處置了。
若他早些将事情告知,他們就不會被曹靜怡和謝酒耍得團團轉,父親就不會死,曹家也不會名聲盡毀,連帶着她往後親事艱難。
狗奴才先前不敢說,往後也就不必開口了。
可笑那奴才至死嘴裡還念叨着賞錢,沒遷怒他家人已經是她對他最大的恩賜,還妄想要打賞。
她回城後便命人去抓白蘇,三皇子府已被内務府收回,府中下人也被内務府接管,但白蘇是曹家帶去的奴才,算是曹靜怡的嫁妝,内務府是不會收走的。
按理白蘇會回到曹家,可她沒有,她的人找不到她的蹤迹,這更讓曹惜兒覺得有鬼,一個區區奴婢能躲去哪裡?
思來想去,她沒将那下人的話,轉告曹首輔,為時已晚了,府中姐妹被退婚,大伯也無能為力,如今她能靠的隻有自己。
何況,隻憑家廟的一個下人,大伯會信她嗎?
便是信了,曹靜怡終究是他精心培養的女兒,若他顧念父女親情亦或者還要利用曹靜怡,定會護着曹靜怡,屆時,她如何找她報仇?
等到了明月庵,看到在院子裡曬着太陽惬意喝茶的曹靜怡,曹惜兒慶幸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可,不是說明月庵欺生嗎?
不是說新來的都是做最低等的雜役,被老尼姑們欺負,挨餓受凍被打是常事嗎?
她昨晚還糾結過是讓曹靜怡被老尼姑們折磨一番,再要了她的命,還是直接要了她的命,而轉輾半宿。
結果曹靜怡非但沒被磋磨,還有單獨的院子。
甚至她身邊還有個身穿海青衣的小尼伺候着,那尼姑見了她,忙上前行禮,“十姑娘。
”
她在曹家姑娘中排行第十,隻有曹家的下人才會如何喊她,所以,是大伯和大伯母他們替曹靜怡打點了。
這讓她心中怒意和恨意達到了頂點。
也是,便是曹家身後沒了皇子扶持,大伯依舊是首輔,他若要照拂曹靜怡,明月庵的人怎敢欺負她。
幸好沒與大伯通氣,而是直接來了明月庵。
昨晚的糾結不複存在,她今日一定要殺了曹靜怡,為父兄和她的前程報仇。
但,這裡既有大伯的人,她便不能明目張膽殺人。
她調整情緒,施施然上前,“八姐。
”
剛抿了一口茶,正眯着眼躺在搖椅上擺晃的人這才睜開了眸,見到她,有些歡喜,“惜兒怎麼來了?
你也是奉父親的命,給我送東西來的嗎?
”
曹惜兒心頭發恨。
曹靜怡這話,證實了她的猜想,果然是大伯在護着她。
可大伯知道他的女兒做了什麼嗎?
見她不語,曹靜怡問道,“怎麼了?
不是嗎?
”
曹惜兒回過神,笑了笑,“是妹妹自己要來的,府裡最近出了不少事,氣氛有些沉重,妹妹心慌,想來看看八姐,也散散心。
我瞧着這附近的景色不錯,八姐可願陪妹妹走走,順道聊聊心事?
”
曹靜怡猶豫了下,“十妹想同姐姐說什麼,在院中說也可的,這庵附近不是懸崖,就是陡坡,路也不是十分好走。
”
她躺回到椅子上,很是慵懶的樣子,絲毫沒有來受罰反省的覺悟,倒像是來消閑享受的。
曹惜兒垂眸,眼中滿是怨毒,犯了錯的人怎配如此活着。
想到曹靜怡口中的懸崖,一個主意在她心中落成了,越發堅定要将曹靜怡哄騙出庵。
衣袖下的手狠狠掐在了大腿上,她眼裡頓時湧上眼淚來。
偏生她隻落淚,不說話。
曹靜怡和那尼姑對視一眼,成了。
尼姑便以不好聽他們姐妹叙話為借口,進了禅房,曹靜怡好似無奈道,“哎呀,你莫哭了,受了什麼委屈和八姐說便是……”
曹惜兒自以為如願将曹靜怡帶出了她的院子,前頭有不少香客,曹惜兒要聊心事,自然隻能往人少的後山去,而後山則是懸崖峭壁。
是摔下去便可殒命的地方。
若曹靜怡不小心掉下去,大伯他們便不會疑心她了,曹惜兒恨恨想。
是以,到了後山無人處,她便不再裝了,一把甩開挽着她的曹靜怡,冷冷道,“八姐如今不裝瘋了?
”
曹靜怡好似沒防備她這一甩,有些踉跄。
曹惜兒追問,“大伯知道你和謝酒私下勾結嗎?
知道你背叛曹家,故意坑害曹家嗎?
他們定不知道吧?
否則如何還會為你打點,讓你在明月庵也過得這般舒坦。
”
“你如何知道的?
”曹靜怡神色大變。
心裡冷笑,曹家才不會管我死活呢,分明是謝酒為我打點的這一切,有些事也是故意做給你看的。
她的這副驚慌落在曹惜兒眼中,便是承認了,她怒道,“為什麼?
為什麼要幫謝酒對付曹家?
”
“我沒有害曹家,我隻是不想呆在三皇子府。
”曹靜怡低聲解釋,“我是曹家人,怎麼會想害曹家呢,許多事是意外。
”
曹惜兒氣結,不想留在三皇子府,索性就毀了三皇子府?
“你還狡辯,家廟祈福那次,謝酒也去了家廟,你用白蘇換走了我娘,你們對她動了手腳,讓她指認了我父親,你害死了我父親。
中秋宮宴,我哥哥明明要傷的是謝酒,卻傷了雲貴人,因此丢了命,當時你也在,還為謝酒力證清白,你哄騙大伯父,說是遵三皇子的意思才如此,其實那個時候你就和謝酒勾搭了,我哥哥的死定也有你的份。
前幾日你又在宮裡裝瘋賣傻,故意引出皇後被害以及三皇子他們的身世,你幫着逍王一次弄垮了兩個競争對手。
”
曹惜兒冷笑,“我素來聽聞八姐最聰明,今日倒是見識到了,幫着别人算計自己的娘家和夫家,最終卻落得一個當尼姑的下場,”
“你閉嘴。
”曹靜怡好似被人戳中痛處,惱羞成怒,“就算我被謝酒蒙騙利用了又如何,我依舊是曹家的嫡小姐。
等過些時日,我求一求父親,他心一軟,自是會接我回去,再為我尋門好的親事。
”
不等曹惜兒說話,她擡了擡下巴,倨傲道,“便是你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你以為父親會信你嗎?
我是在他身邊長大的親生女兒,而你不過是個沒有爹娘依仗的侄女,屆時你看他信你還是信我。
”
快燃起你的小火焰,殺我吧!
曹靜怡狀似無意,朝懸崖邊走了幾步。
“你幫着謝酒他們害我家破人亡,竟無絲毫悔意,還想着以後。
”曹惜兒一步步逼近曹靜怡,惡狠狠道,“你再無以後了。
”
她朝身後一招手,有幾個黑衣人上前。
曹惜兒怒聲道,“把她丢下去,做出失足跌落山崖的樣子。
”
曹靜怡隻身一人跟來,面對幾個黑衣人毫無招架之力,曹惜兒看着曹靜怡驚叫一聲跌落懸崖,心中痛快無比,這抹痛快讓她笑出了聲。
她卻看不到,落下懸崖的曹靜怡同樣揚起了唇,此後,世間再無曹靜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