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酒抱着顧逍的胳膊睡着了。
顧逍欲抽出胳膊,去外面看看老大人他們,謝酒卻警覺地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緊了,嘴裡不滿道,“别動,我好困。
”
他隻得坐回床沿,用另一隻手一下一下替她順着背。
睡着的謝酒很乖,一如她從前不醉酒的時候,亦是十分乖巧。
那時,他有離開文淵巷去報仇的計劃,便故意讓謝家下人發現她醉酒的事,他在那裡多留了兩日,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把酒給戒了。
白日裡,他坐在屋頂的隐蔽處,看她因風筝掉在樹上抹淚,看她安安靜靜地在院中一坐就是一下午,說話也不多,言語輕柔,與醉酒時的樣子截然相反,乖得令人憐惜。
他被那人發配來玉幽關時,再度去了文淵巷,正巧遇上謝父接她回家,他從她面前走過,她帶着兜帽絲毫不認得他。
兩人錯身而過,各奔東西。
胳膊再度被抓緊,顧逍垂眸看了眼熟睡的人,知道今晚自己是走不開了,便也索性躺下了。
屋外的幾人也收拾好餐桌,将炭火燒得很旺,除了封無心吃飽睡下了,其餘人都圍着炭火守歲聊天。
說起來,這幾人都是多年不曾這樣熱鬧地過除夕,大家都很珍惜。
謝酒大概是心裡惦記着今日除夕,竟然半夜就醒了,她一動顧逍也醒了,“難受嗎?
”
“嗯。
”謝酒緩緩點頭,看了眼窗外,呆愣片刻後,“我喝醉了?
”
她的記憶隻停留在仰起頭豪邁地幹了那杯酒,餘下都是空白。
顧逍扶着她坐起,給她倒了杯溫水。
謝酒喝完水,有些羞赧道,“我好多年沒喝過酒了,一高興就忘記自己酒量不好了。
”
但其實是她覺得那一小盅酒應該沒事,當年她偷喝爹爹的酒,是抱着酒壇子灌的。
定是她好多年不沾酒,酒量更小了。
“我沒破壞今晚的團圓宴吧?
”,她又擔心道。
顧逍似認真地想了想,“沒有。
”
哪怕醉了也很努力的和大家過了年,還義務提供了十個笑話,一首曲子,并把全桌的人誇了一遍,很盡力了。
謝酒拍拍胸口,“那就好,我這人一喝醉就喜歡睡覺,現在還沒天亮,我們一起去守歲吧。
”
顧逍沒動,默了默,他問道,“你要現在去守歲?
”
謝酒很堅定。
前世,他将她擄來陪他吃年夜飯,她言語譏諷,兩人最終鬧得不愉快,謝酒重生後一直很遺憾這件事。
“那或許我得先跟你說點事。
”顧逍沉吟道。
一開始,他想将今晚的事瞞下來。
但謝酒如今是九霄閣的閣主,她有自己的事和應酬,不可能時時呆在他身邊,就像這次她去猛獸山,還有幾個月後她可能需要回一趟京城。
他最終選擇告知她實情,免得将來她在此事上失了警惕。
他無法忍受她在别的男人面前喝醉的,萬一她對别的男子動手動腳,他定會殺了對方。
且,今晚這麼多人,也不好瞞,還有個沒什麼心眼的封無心在,如今的謝酒敏感聰慧,很容易看出端倪。
謝酒見他面色有些凝重,心頭莫名有些虛,“什……什麼事?
”
“你醉酒後并非隻是睡覺……”顧逍扳正她的身子,将她昨晚醉酒後的事情盡數告知。
謝酒聽完眼神都呆滞了,隻恨不得地上有個縫讓她鑽進去,她那是給他們講什麼笑話,分明是自己演了一場笑話給他們看。
地上沒有縫給她鑽,她羞愧地鑽進了顧逍的懷裡。
顧逍揉了揉懷裡人的細軟的發,又将當年她喝酒的事也說了。
謝酒已經驚得從他懷裡出來,眼睛瞪得溜圓,“紅……紅豆糕我給你做的?
我還脫了你衣服,摸了你?
還要逼着你唱曲兒?
”
她渾身血液都似往臉上湧,覺着這張臉真的沒法要了,她曾懷疑過顧逍身邊出現過一個女人,沒想到竟是自己,還是以那樣沒臉沒皮的方式。
她努力回想,一絲記憶都沒有。
可顧逍沒有騙她的必要,她連番發問也隻是不敢置信,抱着微薄的僥幸而已。
顧逍卻很肯定告訴她,“是,所以,往後沒有我在你身邊,你不許再沾一滴酒。
”
他似覺得謝酒受到的震驚還不夠,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你醉後,就像個女登徒子,對我上下其手。
隔着衣服還不行,你還要解我的衣裳,并不是所有男子都能如當年的我那般坐懷不亂。
”
頓了頓,他放下了最後一根稻草,在她耳邊輕語,“你還脫自己的衣裳,所以五年前我就知道你腹部有顆痣。
”
謝酒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顧逍見效果已達到。
謝酒怕是往後再也不敢輕易喝酒了,便用略帶笑意的語氣道,“你曾問我為何從不懷疑你,這就是原因,五年前和五年後都是你。
”
隻是性格略有變化而已。
謝酒确實不再是從前的那個謝酒,她曆經兩世,很快從羞赧窘迫中抽離出來,她想起了另一樁事,“尋常人醉後再忘記,也能尋到一點片段,而我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我會不會也如怪談裡那個男人一般有兩種性子,隻是喝酒才會顯出來?
”
她突然有些擔心自己是那種情況,在她看來那不是兩個性子,而是兩個不同的人。
“不是。
”顧逍見她神色緊張,也收了打趣她的心思,忙安撫道,“你隻是沒有醉後記憶,但你喝醉時,是有平時的記憶的。
大多數人喝醉了都會展現出和平時不一樣的性格,這是尋常情況,别胡思亂想,你不是,你若擔心我稍後問問大夫。
”
他的這些話并沒有真正安撫到謝酒,但這也不是揪着不放就能解決的事,謝酒便将擔憂暫時壓下了。
她在心裡決定,以後再也不碰酒了。
若真是兩重性子,萬一那個性子趁着醉後出來,永遠占了她這副身子,她就永遠失去顧逍了。
想到這個,她就有些提不起精神。
她緩緩穿着衣裳,想要去大廳和大家一起守歲。
顧逍知她心思,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便打算用自己的愧疚去轉移謝酒的注意力,他親了親她額頭,“當年的事,對不起。
”
“什麼?
”謝酒怔愣片刻後回神,凝眸一想也明白了,顧逍的對不起,指當年侯府逼她做望門寡時,他沒出手。
謝酒結合上次從莫離那裡探聽來的話,知道他傷好就被發配來玉幽關了。
便是他不說,她也能想得到,他們一路不會順遂,他殺了曹首輔的女兒,打了皇後的兒子,他們都不會輕易放過他。
而到了地方,紮根下來亦是一場硬仗,她道,“我知那時你自己尚且艱難。
”
顧逍替她理好衣裳,“終究是我沒護你。
”
他說的是實情。
他将玉幽關的事情理順後,也知道她和侯府定親的事,他從未想過娶妻,故而對她定親與否沒什麼感覺,隻是覺得侯府非良配,便讓人多留意了下。
謝酒果真再沒心思去想兩重性格的事了,她想到了先前蔡氏的話,問道,“我流放來此,官差對我頗為照顧,是不是你授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