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縱火者,終将烈火焚身
電光石火間,桑枝夏已經領悟到了徐璈的言外之意。
太子深得皇上的寵愛,偏偏自己無德缺才少幹,為此不光是朝中的大臣對此極為不滿,被太子死死壓着的幾個王爺也怨氣深重。
能有機會見太子落難,不光是對徐璈而言是個好機會,對其餘的幾個王爺也是不可多得。
借力打力。
儲君之争足以讓京都中的權貴為此掀起狗咬狗的混亂,趁機拉扯下更多的人下水。
把水徹底攪渾了,一盤亂局的情況下,不管是出于什麼目的的人,都不可能會甘心眼看着太子全身而退。
徐璈端起茶壺給桑枝夏倒了一杯水,輕描淡寫地說:“可懷疑的人太多了,想渾水摸魚的人也很多。
”
“風越大,越是不可能牽扯到我。
”
壓根不會有人想得到,早已淡出了京都的徐家仍有可動的勢力。
也不會有人想到,徐璈也藏在這場風浪後推波助瀾。
環伺着太子手中權柄的人會不惜代價想把他拉下深淵。
等到風浪過去,就算有人對消失的大筆銀兩去向起了疑心又能如何?
該死的人都死絕了,死人不會開口說話。
桑枝夏眼底微微發亮,湊近了小聲說:“你是說,把銀子的事兒栽給魯王?
”
“魯王不是徐家的親戚麼?
”
老爺子一生兩個正妻,共得三兒一女。
女兒許給魯王做了正妃,也幸免于流放之難,仍是京都城裡高高在上的魯王妃。
要是把魯王牽扯進去了,老爺子會不會不高興?
徐璈一聽就知道桑枝夏在顧慮什麼,嗤了一聲淡淡道:“誰說我是栽給他的?
”
“我可沒叫他在這個時候派人來摻和,明明是他自己耐不住看不清時局,自己上趕着找上門來的。
”
“放心,祖父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會在意的。
”
早在死了的老太太執意要違背老爺子的意思,母女倆聯手設局當上魯王妃的那日起,老爺子就明着說過,隻當往後徐家的姑奶奶死了,再無此人。
至此往後,魯王妃的生死榮辱早與徐家無半點相關。
至于魯王大意攪和進了今日的亂局,那就隻能說是他的運氣不太好,誰也怪不上。
桑枝夏聞言放心不少,見掌櫃的親自來上菜了,當即止聲。
簡單一餐飯後沒再耽擱,換馬車繼續向西三百裡,就算是真的進了蜀地之境。
蜀地處于山陵江河之中,地勢凹陷官道不平,馬車的速度慢了不少,沿途所見也逐漸增多。
跟桑枝夏前世記憶中的蜀地風貌不同,此時所見處處貧瘠,荒地遍野荒山密布。
随處可見的都是衣不蔽體的乞丐,甚至還有倒在路邊不知死活的人。
進入蜀地馬車随行的人多了六個,四人一組分别列于馬車前後。
桑枝夏一開始還不理解為何突然增了人,見此情形心頭微凜疑霧散去,眼底漸添凝色。
“枝枝。
”
徐璈伸手擋住桑枝夏的眼睛,把她勾起車簾的手壓下來,低聲說:“不是什麼好的,何必往外看?
”
桑枝夏無聲呼出一口氣:“無天災,民不聊生便是人禍。
”
“這些都是因為鹽亂引發的麼?
”
“是。
”
徐璈把車簾放下來,攬過桑枝夏的肩讓她靠着自己,不緊不慢地說:“枝枝可知道井鹽是如何制成的?
”
桑枝夏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說:“打鹽井,抽鹵水去雜質,熬煮出鹽?
”
徐璈贊賞地偏頭親了親桑枝夏的眉心:“聰明。
”
“蜀地流傳有一句民謠,家家鐵鍋産白銀,每擔水桶裝黃金,說的就是此地的井鹽。
”
鹽井有限,可打出的鹵水卻取之不盡。
鹽井中的鹵水打出後需要熬制暴曬,這需要數不清的人力。
在太子的授意下,蜀地的官員上至總督,下至小小一個縣令,全都遵照了太子之令,違背朝廷律令大肆産鹽,私自販賣。
一是強權當頭,二是巨利所惑,當地百姓為了能活下去,不得不荒廢耕地,家家戶戶都把鋤頭鐮刀都融了打造成大鐵鍋,關上了門戶戶都在熬鹽。
桑枝夏沒想到太子能無視朝廷法紀到這種程度,愕然道:“耕地都荒廢了,熬出來那麼多鹽來,光吃鹽也活不了啊。
”
“但凡是還活得下去,蜀地也生不出這場鹽亂。
”
徐璈聽着馬車外傳來的乞讨哀求聲閉上了眼,淡聲說:“蜀地私鹽猖獗,多年來不曾爆出,是因為起初給足了百姓買糧的銀子,讓他們能勉強果腹。
”
“可陳年河的油鹽不進惹得太子動怒,為了把西北大營的統帥換成自己的人,太子動用了大批銀兩僞裝成商隊前往西北作亂,出的多了,往下放的就少了。
”
太子起初的本意或許并非如此,可層層克扣再往下,最後能到百姓手中的數就少得可憐。
到手的銀子買不起吃飽的糧食,荒廢的耕地尋不出半粒進嘴的吃食。
最底下的百姓活不下去了,亂象初現端倪。
徐璈唇角洩出一抹譏诮,冷冷道:“此次鹽亂鬧得一發不可收拾,起因是一個縣令一次吊死了八十個鹽工。
”
縣令也許是想拿這些反抗鹽工的命殺雞儆猴,誰知一石激起千層浪,本就緊繃的形勢再度迸出火花,再難收場。
時至今日,百姓鹽工苦不堪言,大小官員自顧不暇。
蜀地已然成了個随時會炸的油桶,誰也無法預測何時會炸出驚人的火光。
桑枝夏被勾起了西北饑荒的回憶,聽着不斷入耳的哀求聲,嘲道:“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
太子若不是貪心想奪陳年河手中兵權,蜀地說不定還暫時生不出這麼大的亂子。
縱火者,終将烈火焚身。
也不知道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人此時作何感想。
徐璈用下巴蹭了蹭桑枝夏的發心,慢慢地說:“京都已經派了欽差前來調查,一行三人,有一個是太子的人,一個看似不曾站隊,但也很有可能會被太子拉攏。
”
“那還有一個呢?
”
桑枝夏敏感地問:“不是三個人麼?
”
徐璈點了點桑枝夏的鼻尖,輕聲說:“還有一個是皇上的親信,不會偏向太子,但不一定能活着回去。
”
“太子不會讓他有機會活着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