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千乘擡眼掃視了整個營地。

　　“但是，營中這些兵卒，有一半以上，都是李老九帶過來的人，或是跟過他好幾年的兄弟，或是他的同鄉……”

　　“他聽說我功夫好，為人義氣，且從軍許多年，立過戰功，才帶人投奔了我。
”

　　溫钰緩緩吐了口氣，“我明白了……”

　　馬千乘繼續道，“單我相信你，沒有用。
如果我們不想就地解散，或是埋下隐患……”

　　“在沒有鐵證的情況下，貿然說出來，非但不能取信于這群人，說不定還會被反咬一口。
”

　　溫钰不是天真懵懂的少年。

　　這等勾心鬥角，拉幫結派的事兒，他見得多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争。

　　他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知道了。
”

　　馬千乘卻有些歉疚地看了他一眼，語氣帶着些愧疚道，“對不住啊，我的實力……比你們看到的還差些，叫你受委屈了。
”

　　溫钰好笑地看她一眼，擡手拍了拍她的肩，“怎麼？
要我安慰你兩句嗎？
”

　　……

　　此時，李副官的帳篷内，坐着四個人，都在瑟瑟發抖，驚魂未定。

　　其中一個人，把臉埋在膝蓋上，兩肩抖動得最厲害。

　　“行了，三兒！
别哭了！
”李副官沉聲道。

　　“猴子沒了……猴子被吞了！
那巨蟒一口下去……猴子，猴子就在我面前，一下子就……”

　　被叫作“三兒”的那人，嗚嗚哭出了聲。

　　帳篷内本就壓抑的氣氛，此時更顯沉郁。

　　“若不是猴子沖過去……咱們幾個，根本就逃不回來，就都沒了……”其中一人，幽幽說道。

　　“是啊……”另一人也點頭。

　　李副官擡眼道，“都怪溫钰！
若不是溫钰非讓大家夥兒住在這營地裡，就不會招惹那巨蟒……咱們就不會遇見這危險，猴子也不會命喪黃泉！
”

　　“猴子不能白死！
”李副官目光陰沉沉地掃過三人，“你們說呢？
”

　　哭泣的三兒，聞言擡起頭，他一邊抽泣，一邊低聲嘀咕道，“那大蟒明明已經睡了……是李副官你非要叫醒它！
故意引它來營地……”

　　三兒的話還沒說完，李副官忽然轉過臉來，冷冷看着他。

　　三兒吓得瞪大眼睛，仿佛被扼住了喉嚨，一句話也不敢說。

　　他渾身發冷……莫名覺得，李副官的眼神太吓人了！

　　李副官此刻盯着他的眼神，就像巨蟒盯着他時一模一樣……

　　另外兩個人，見氣氛不對，連忙岔開話題道，“本想借着巨蟒趕走他們……說他們惹來的禍事。
可現在，外頭的兵卒，反倒更相信他們了！
”

　　“是啊，外頭那些人，把他們一家子當做神仙來敬拜！
更不會讓他們走了！
”

　　“那小姑娘還得了一顆珠子！
”

　　說起珠子，帳篷裡的四個人，眼睛裡都流露出一股貪婪的光……

　　“傳說中，山裡的精怪，都會守着一兩樣絕世珍寶……那大蟒吐出來的珠子，肯定也是什麼寶物吧？
”

　　李副官眯着眼睛，摸了摸嘴……垂涎不已。

　　正在這時，帳篷外突然傳來馬千乘的聲音。

　　“李副官呢？
怎麼沒看見他？
”

　　馬千乘的語氣不善，似乎帶着怒意，“這都什麼時候了？
點了人就不見他影兒了！
天都黑透了，還有那麼多傷員，還不趕緊安排人生火做飯？
”

　　李副官正欲起身出去。

　　忽聽旁邊有人禀報。

　　“大人莫急，钰哥已經安排好了！
今晚的大鍋飯都有安神的作用。
钰哥說，大家吓壞了，這安神湯，能補養精氣，安神靜心！
”

　　“另外還架了幾個小鍋，專門給傷員們安排了病号飯！
溫老爹組織着那些女子們在做病号飯，她們幹活兒可麻利了！
”

　　“說不定這會兒，傷員們都吃上飯了！
”

　　外頭說話的人，離李副官的帳篷不遠。

　　李副官站在帳篷裡，把外頭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兵卒的話，使得他的拳頭越攥越緊。

　　他額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馬千乘會怎麼說？

　　她會不會覺得钰兒比他強多了？

　　李副官正側耳細聽。

　　忽而聽到有兵卒嚷道，“大人，讓钰哥也做副官吧！
”

　　李副官聞言，耳朵裡嗡地一聲。

　　一股無名火，直沖他腦門兒。

　　他垂在身側的兩隻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對對對！
讓钰哥也做副官！
钰哥會組織，會安排！
還有勇有謀！
功夫最好！
”

　　“支持我钰哥！
”

　　“钰哥！
钰哥！
”

　　遠處的兵卒聽見這邊的聲音，也都呼應着喊起來。

　　李副官站在帳篷裡，身子不由地晃了晃。

　　憤懑和怒氣，爬上他的臉龐……钰哥？

　　呵，他們怕是忘了！
這一家子出現的時候，那溫钰還是個女子，穿着破破爛爛的裙子！

　　若不是他，好心給他們找了幾身男裝！
哪兒來的钰哥？
钰姐兒還差不多！

　　“不不不，”钰兒的聲音也從帳篷外傳來，“你們别起哄，我才來幾天啊！
沒什麼經驗，勇是勇，就是經驗不足，年紀尚小！
承蒙大家擡舉！
擡舉了！
”

　　李副官站在帳篷門簾處。

　　他把門簾掀起一個小縫兒，眯着眼朝外看。

　　隻見鍋竈下的火光，照在钰兒年輕，朝氣蓬勃的臉上，他拱手對大家笑道，笑容燦爛又頗有感染力。

　　周圍的兵卒，不論是當初跟着他李老九的那些人，還是馬千乘的人，都對他還禮又微笑。

　　李副官啪地甩下簾子，後牙槽的肌肉，狠狠抽搐了幾下。

　　“九哥，不如……以退為進，就把這副官的位置讓給他！
外頭多得是咱們的兄弟！
還能真跟他一心？
”

　　“等他成了副官，卻辦不成事兒……大家自然就厭惡他了！
這等于我們不動聲色，毫不費力地将了他一軍！
”

　　帳篷裡的人，給李副官出謀劃策。

　　李副官沒作聲，他整了整領子，闊步出了帳篷。

　　馬千乘正要往他的帳篷來，見他出來，猛地停下腳步，“一直不見李副官，你受傷了？
”

　　李副官已經調整好了表情，看不出剛才的憤懑和怨氣，“受了點輕傷，不要緊。
我這就去安排夜間巡邏的事兒。
”

　　馬千乘擺手道，“既然受傷，就好好休息吧！
巡邏的事兒，我已經安排好了。
”

　　李副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慘白虛弱的微笑，“多謝大人。
”

　　李副官又擡頭，看着遠處的兵卒們。

　　兵卒們這會兒都不說話……在他出帳篷以前，他們還叫嚷着，讓溫钰做副官呢？
現在怎麼不嚷了？
怎麼不說話了？

　　李副官勾了勾嘴角，又沖大家點點頭，“今日大家夥兒受了驚吓，能回來，就是萬幸……大家也好好休息吧！
”

　　衆人安靜地看着他，拱手還禮，卻沒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