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日，蕭昱辰進宮求見皇帝。

　　卻見皇帝正在殿中會見臣子。

　　大太監方旭，候在殿外。

　　“王爺請在偏殿裡稍候。
”方旭說着，已吩咐人上茶。

　　蕭昱辰卻越過他，朝殿中飛快地瞟了一眼。

　　這一眼不打緊，蕭昱辰瞧見，殿中被皇帝召見的正是齊國來使。

　　“王爺，這邊請。
”方旭躬身做請。

　　蕭昱辰蹙起眉頭，進了偏殿。

　　方旭接過茶放在蕭昱辰手邊四方幾上。

　　“這還沒過上元節，齊使來見父皇作何？
”蕭昱辰問道。

　　方旭看了眼身邊小太監，笑道：“奴才候在殿外呢，奴才不知啊。
”

　　小太監先行一步，退出了配殿。

　　“王爺稍坐，奴才先去正殿候着。
”方旭慢一步退出去，低聲道，“王爺南征北戰，見多識廣，可聽說過母雞會打鳴？
”

　　蕭昱辰眸子一凝。

　　大太監方旭，已經退了出去。

　　蕭昱辰的拳頭收緊……方旭的話，無疑在暗示他，齊國使者所提，必是和“牝雞司晨”有關。

　　而最近，能令人提及此的，恐怕隻有錦兒想辦的女學一事了。

　　倘若綁架一事，系齊國使所為。

　　那麼今日面聖，他們的矛頭，可能就直指錦兒！

　　蕭昱辰的拳頭收的更緊……父皇會是什麼反應呢？
他會因齊人的話動搖嗎？

　　皇帝很快傳蕭昱辰去正殿。

　　蕭昱辰進殿之時，齊國使者已經離開了。

　　正殿中暖洋洋的，皇帝低頭翻看着一本小書。

　　溫钰從後殿跑出來，“爹爹！
”

　　他撲上前。

　　蕭昱辰以為兒子要直接撲進自己懷中時，沒想到小家夥卻及時停住了步伐，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兒拜見爹爹。
”一闆一眼，一絲不差。

　　蕭昱辰心中唏噓，他摸了摸兒子的頭，“宮中規矩果然好，钰兒長進不少。
”

　　皇帝笑，“無規矩不成方圓。
便是再親昵的關系，也不能壞了規矩。
”

　　蕭昱辰心底一沉。

　　他思量片刻，拱手道：“父皇，王府的女官去辦女學征地建學之事，卻被歹人綁架。
同行的那位前花魁，更是被人剁掉了一根手指，寄信威脅錦兒，令她放棄女學一事。
”

　　蕭昱辰将盒子呈上。

　　盒子裡是兩封威脅信，第二封信上還帶着血迹。

　　方旭把盒子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卻沒打開盒子，隻示意放在禦案最邊上。

　　方旭放下盒子，便躬身退到一旁。

　　殿中安靜片刻。

　　“父皇……”

　　“此事交京兆府查辦，讓她歇一歇吧。
”皇帝沒擡頭，垂眸看着書，漫不經心地翻了一頁，“祖宗的規矩，男主外，女主内。
女子是該讀些書，《女則》《女訓》《女德》《三綱五常》是該熟讀熟記。

　　“隻是這些，族學即可教授，不必大張旗鼓的辦女學，看其勢頭，倒想比肩崇文院了。

　　“崇文院隸屬國子監，是為朝廷培育傑出人才的，女學比肩崇文院，要培養什麼人才啊？
”

　　蕭昱辰皺眉看着皇帝……這些話，早就商讨過了，父皇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當初，他頒給郁飛“先鋒将軍令”時，便已經承認，女子亦能承權。

　　如今，卻翻臉不認賬了嗎？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哦，對了，還有一事。
那個女先鋒将軍，京都諸亂已平，放她歸去吧。
”

　　“她還沒嫁人吧？
說親了嗎？
不要耽誤人家終身大事。
”

　　果然是……完全不認賬了。

　　蕭昱辰皺眉拱手道：“父皇當初言，女子有才，不輸男子的話，已經不作數了嗎？
”

　　皇帝擡頭看着蕭昱辰，良久，“是溫錦叫你産生這種錯覺的嗎？
”

　　錯覺？

　　蕭昱辰一愣。

　　皇帝接着道，“钰兒也不小了，叫溫錦再給你添丁吧。
懷王府後院人太少了，哪裡熱鬧？
”

　　“她作為主母，這為皇家開枝散葉，才是她的正經事兒啊！
她若有什麼難言之隐，也該從自己房裡，挑幾個賢淑的，送到你身邊。
”

　　“朕已經叫莊貴妃給你物色了，過幾日便送幾個美姬到你府上。
至于兩個側妃的人選，朕也在考慮，你自己若有合适的人，也可……”

　　蕭昱辰連忙單膝跪地，态度恭敬，聲音卻是極冷，“不敢勞煩父皇。
雖說長者賜不敢辭，父皇恩賜，更不該辭。

　　“但兒臣如今隻想為國效力，為父皇分憂。
溫錦如今把後院打理的很好，兒不想因美色拂亂心智，求父皇成全。
”

　　皇帝垂眸看着蕭昱辰。

　　殿中良久安靜，氣氛緊張。

　　溫钰在一旁乖巧站着，溜圓的眼睛一直轉來轉去。

　　“現在叫什麼打理？
現在隻有她自己獨大！
是你助長了她的野心！
懷王府後院的權利都滿足不了她了！
”

　　皇帝啪地合上書，面上已有怒色。

　　“太子已廢，朕正在考慮立儲之事。
你若任憑一個女子拿捏，還談什麼為國效力？
為朕分憂？
”

　　“倘若你在懷王府都立不起來！
何以帶領大梁立起來？
”

　　蕭昱辰心中亦是驚怒，“父皇……”

　　“退下！
”皇帝啪地摔了書。

　　蕭昱辰無法，隻得退出大殿。

　　溫钰也跟着悄默默退了出來。

　　“父王……”他喚。

　　蕭昱辰一怔，兒子在宮裡呆了幾天啊，連稱呼都沒有以前親昵了？

　　蕭昱辰彎身要抱他。

　　溫钰卻向後退了兩步，“皇爺爺說，抱孫不抱子……”

　　小兒話音未落，蕭昱辰卻緊跟着上前一步，一把将他抄起來，抱在懷裡。

　　這下父子倆視線齊平，大眼瞪大眼。

　　“爹……”溫钰在他耳邊，小聲喚道。

　　蕭昱辰遂笑逐顔開……原來那聲“父王”是喚給别人聽的，他的钰兒還是钰兒。

　　“我想回去幫阿娘。
”溫钰聲音很小，還帶着童聲稚氣。

　　蕭昱辰憐愛地摸摸他的頭，“你放心，宮外的事情，有我幫着你娘。
你……無論如何，保護好自己，就是幫她最大的忙了。
”

　　溫钰點點頭，飛快地朝後頭看了一眼。

　　蕭昱辰這會兒抱着他闊步向外走，這是離宮的方向。

　　方旭等太監，還跟在後頭，他們還要把溫钰帶回宮中。

　　“齊人說，女學，入仕，乃是大變，或有利，或有弊。
不逢其時，便是天下大亂……還有什麼，我記不住。
”

　　溫钰語速很快，這些話，他聽不太懂，隻能死記硬背。

　　“皇爺爺說，他年紀大了，不想看天下之亂……”

　　蕭昱辰愈發憐愛地看着兒子，“钰兒真棒！
爹明白了，皇爺爺老了，沒有當初的雄心壯志了，他求穩，不求變，所以……”

　　溫钰眼睛閃着光，“爹爹還年輕，钰兒也年輕，我們幫阿娘！
”

　　蕭昱辰刮了下他的鼻子，“忘了爹爹剛才跟你說什麼了？
以後在宮中一定要小心謹慎，偷聽這種事，萬萬不可再做了！
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