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草場得幾日才能曬幹,顧嬌與小郡主約定三日後再去教她,放學後顧嬌讓顧小順先帶馬王回去,她去了一趟天香閣。
天香閣的前身是青樓,但因姑娘們贖身的贖身,出走的出走,剩下的隻是一些半老徐娘,弄得生意做不下去,于是才改了戲園子。
可這戲園子也不好做,請不到合适的角兒,就靠一幫老樂人吹拉彈唱,着實沒多少有錢公子願意花錢捧場。
大門已經修好了,可惜門内冷冷清清的。
徐鳳仙坐在大堂内直歎氣,再這麼下去,她的天香閣得關門大吉了。
“夫人,那個小公子來了!
”銀杏在徐鳳仙耳畔輕聲說。
“哪個小公子啊?
有錢嗎?
”徐鳳仙漫不經心地問。
銀杏就道:“昨天的小公子,拆門的那個。
”
一聽拆門,徐鳳仙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闆兒,朝門口望去,顧嬌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徐鳳仙忙站起身來,心有餘悸地看向顧嬌:“是、是來找那位小兄弟的吧?
他在樓上,他醒了。
”
顧承風扛揍是真的,那麼嚴重的傷勢經過一天一夜的休養竟然就清醒過來了,也退燒了。
顧嬌進屋時他正坐在床頭抗拒喝藥。
藥方是顧嬌開的,天香閣的人去抓了藥給他煎服,中藥治根,又能調理體質,顧嬌叮囑必須得盯着他喝下去。
“怎麼,怕苦啊?
”
顧嬌的聲音自門口不疾不徐地傳來,顧承風微微一愣,抓過碗來就把藥咕噜咕噜地喝了。
丫鬟目瞪口呆,她在這兒勸半天了,一口也不喝,還是那位小公子有辦法呀。
想想也是,小公子那麼兇,他不乖乖喝藥,當心小公子揍他!
顧承風才不是擔心顧嬌揍他。
顧承風苦得想吐舌頭,生生忍住了,靠在身後的墊子上不鹹不淡地說:“你怎麼來了,不用上課嗎?
”
他去過碧水胡同,當然知道顧嬌是以什麼身份來的燕國。
“放學了。
”顧嬌來到床邊,打開急救包,“換藥。
”
“我自己換。
”顧承風目不斜視地說。
顧嬌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放下急救包,将他摁在床頭,裡裡外外換了一遍藥。
完全無法掙紮的顧承風:“……”
換完藥,顧承風成了一隻面色漲紅的炸毛童子雞。
顧嬌開始收拾桌上的醫療耗材,她沒問顧承風來燕國做什麼,有些事非得做,但有些話不必非得說。
然而她不問,不代表顧承風以為她不會問。
似是為了搶占先機,顧承風坐在床頭,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是來找你的!
我是來找我大哥的!
我大哥也來燕國了,我擔心他會有危險。
”
顧嬌:“哦。
”
顧承風壓根兒不記得自己燒糊塗的時候拉着顧嬌的手說了什麼,還當自己掩飾得天衣無縫:“你又不是我妹妹。
”
顧嬌再次:“哦。
”
顧承風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過,作為昭都第一大盜飛霜,成熟練就了一身别人不尴尬我也不尴尬的本事。
“顧琰怎麼樣了?
”他狀似無意地問。
顧嬌道:“暫時脫離危險,不出意外,下月安排手術。
”
顧承風眉頭一皺:“什麼叫不出意外?
”
顧嬌将最後一個用過的棉簽用瓷瓶裝好:“手術室在國師殿,必須要國師回來才能進去,國師預計下個月回。
”
“這樣啊。
”顧承風點了點頭。
随後,顧承風又問了蕭珩以及小淨空幾人的情況,顧嬌一一答了。
某些人嘴上說着不關心,個中細節一個也沒放過。
“這個,給你。
”顧承風忽然拿出一個用蠟密封過的油皮紙包遞給顧嬌。
“什麼?
”顧嬌接過來。
“信陽公主讓我帶給你的。
”顧承風說。
顧嬌打開一瞧,竟然是一個嶄新的平安符。
“為什麼又給我一個?
”她不解地問。
顧承風哼道:“這是藥做的,戴久了藥效就沒了,得定期換新的。
”
顧嬌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平安符,“我沒感覺啊。
”
顧承風說道:“等你感覺它失效了再換不就晚了嗎?
”
“說的也是。
”顧嬌從善如流地将新平安符換上,不對比時沒感覺,可戴上之後一股清涼之意直達肺腑,看樣子舊的平安符的确是需要更換了。
“話說……”顧承風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從何問起,要不是信陽公主與他說起這件事,他還不知這丫頭身上有這樣的秘密。
他終于明白大哥為何要潛入燕國了,那時顧琰還沒發病,大哥不是為了顧琰求醫,是為了她。
大哥想治好她,讓她不再暴走失控。
但平時……真看不出來呀。
可能是自己沒見過,所以難以想象吧。
“對了,大哥也來了燕國,你們有沒有見過?
”
“沒有。
”顧嬌搖頭。
顧承風沉思道:“大哥是跟着地下武場的人來的,也不知他們會把大哥帶去哪裡。
大哥是不知道你和顧琰來了,若是知道,一定會想法設法聯絡你們。
”
顧嬌想了想,說:“他不一定是來了盛都。
”
顧承風贊同:“這倒是。
”
他大哥是為了給這丫頭治病才進入燕國的,燕國那麼大,能人異士不少,但最厲害的還屬國師殿。
他大哥一定會來國師殿。
隻不過,一個下國的地下武場甄選出來的高手未必有資格進入盛都,他大哥要一路打上來,打赢所有擋在前面的高手,才能進入盛都的武場。
這是他的猜測,如果盛都有武場的話。
天香閣的确是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顧承風繼續留下休養。
顧嬌從天香閣出來。
走了沒幾步感覺到有人在盯梢她,這是一種長期訓練出來的直覺,對方其實并沒露餡。
她不動聲色地進了一間成衣鋪子。
鋪子生意極好,老闆娘與夥計們忙得不可開交。
顧嬌拿了一套女子成衣,在櫃台放下一粒碎銀,又摘了個罩紗鬥笠。
顧嬌從鋪子裡出來已成了一個戴着罩紗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視線還在,但卻不是盯着她了。
她面無表情地朝盯着她的兩個人走去,狀似不經意地撞了一下其中一人的肩膀。
“你……”那人大怒,見是個嬌嬌俏俏的小姑娘,又臉色一紅,拱手說道,“姑娘,抱歉。
”
“無妨。
”顧嬌勾了勾唇角,語氣輕緩地說,“可否讓個道?
”
少女的聲音清冷幹淨,自帶屬于這個年紀的嬌軟,聽得兩個大男人的臉都紅了一下。
二人忙側身讓開。
其實道路很寬闊,但誰會拒絕一個少女如此客氣的請求呢?
顧嬌走遠後,兩名高手繼續盯着鋪子,盯了許久許久。
“怎麼還不出來?
”方才被撞的那名高手嘀咕。
同伴也納悶:“難道他走了?
”
高手說道:“不可能,這間鋪子沒有後門!
咱們連窗戶都盯上了!
沒見他出來呀!
”
同伴問道:“他會不會換了一身打扮?
”
高手說道:“方才一共進去十三人,出來五人,一個是孕婦,兩個是孩子,另一個是頭發花白的老嬷嬷,還有一個是方才那個小姑娘,你覺得哪一個是他假扮的!
”
孕婦、孩子、老嬷嬷是一家,特征太明顯了,假扮不了。
至于那個姑娘,她說話的聲音那麼好聽,他們世子讓他們盯梢的是一個小子!
同伴皺了皺眉:“不管了,進去找!
”
二人進了成衣鋪子,每個角落都搜查了一遍,卻哪裡有那小子的身影?
同伴一臉懵逼:“他是長翅膀飛了嗎?
”
高手突然摸上腰間:“哎呀!
我的荷包!
”
寂靜的長街上,顧嬌右拐進了一條幽靜的小巷,一邊走,一邊摘掉罩紗與外裳。
她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打開後,蔥白的指尖夾出一枚令牌。
“韓家人?
”
她淡淡地勾了勾唇,走出巷子,将令牌随手扔進身旁的池塘。
又倒出裡頭的金元寶與碎銀,随後将荷包也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