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顧嬌從東屋出來,這幾日皇甫賢歇在西屋,蕭珩與小淨空原本是要歇在東屋,結果被姑爺爺抓去了隔壁。
隔壁已經傳來了一大一小鬥嘴的聲音,看來也是起了。
顧嬌去後院洗漱,剛擦完臉便在地上看見了一道被廊下的燈籠照過來的影子。
她轉過身,定睛一看,就見皇甫賢推着輪椅從書房走了出來。
書房是沒有門檻的,輪椅能自由出入。
不過他又是怎麼從西屋出來的呢?
“你很早就醒了?
”顧嬌問。
“也沒太久,讓你們的暗衛幫了一下我。
”
指的是讓暗衛甲把他和輪椅從西屋弄出來的事。
這小子,還使喚上暗衛了。
顧嬌道:“你等一下,我洗完臉就去做早飯。
”
皇甫賢定定地看着她:“聽小蘑菇說,你有辦法讓我站起來?
”
小……蘑菇?
顧嬌錯愕地眨眨眼,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小淨空。
顧嬌看了他一眼:“你想通了?
”
皇甫賢垂眸,捏了捏冰涼的指尖,道:“想通了。
”
他想活下去,不是像個行屍走肉一般活下去,而是活得像個真正的人。
即便沒有雙腿也要頂天立地。
他要訪遍昭國的河山,用腳步丈量昭國的疆土,他會帶着娘親的希冀,一直一直、努力地活下去。
“很辛苦的。
”
“我不怕。
”
“還很疼,比刮骨更疼。
”
“我不怕疼。
”
顧嬌抓了抓腦袋,現在不是你怕不怕的問題,是我這裡沒有做接受腔的材料。
算了,等開春了我就去割樹脂。
顧嬌洗完臉回到東屋,拿出小藥箱準備取出藥水與紗布去給皇甫賢換藥,卻驚訝地發現小藥箱的重量不對勁。
她打開一瞧,隻見那些應急的藥品之上,赫然多了一對嶄新的接受腔。
……
靜太妃母女的事給了皇帝一個血的教訓,他再不提為誰隐瞞罪行,當然,就算他要隐瞞也瞞不住了,信陽公主早在金銮殿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靜太妃的罪行宣之于衆,收也收不回來了。
至于說甯安的身世也必須要昭告天下,假甯安的種種罪狀也将公之于世。
這些事全權交由刑部處理。
邢尚書已于今早翻案,無罪釋放。
蕭珩與李侍郎親自去大理寺接他回來。
李侍郎沖邢尚書拱了拱手,歉疚一笑,道:“邢大人,那日污蔑您是演戲,實屬無奈,得罪了!
”
“你小子!
”邢尚書擡手就要給李侍郎一個大耳刮子。
李侍郎吓得直縮脖子。
邢尚書最終忍住了,隻是拿腳輕輕踹了他一下:“也不提前和我打聲招呼!
我就說我平日裡待你不薄,你怎的轉頭就往我頭上潑起了髒水!
”
李侍郎讪讪地笑了笑,看了眼一旁的蕭珩,說道:“這不是六郎不讓我告訴大人嗎?
六郎說,我假意被她收買已經夠危險了,再多個人知道恐怕會露餡兒。
”
邢尚書不服氣道:“怎麼?
你能演,本官就不能演呐?
”
李侍郎苦笑道:“您……就是不會演呐,您那麼正直……”
這馬屁拍的,邢尚書的火氣瞬間跌了一半兒,他看了看二人,嚴肅地說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以後再有什麼計劃記得提前通知我,不許再将我蒙在鼓裡!
”
“是是是!
是!
”李侍郎笑着應下。
說話間,幾人出了大理寺,馬車在路邊停下。
李侍郎親自将邢尚書扶上馬車,随後他轉過身,神色讪讪地走向蕭珩,壓低音量道:“六郎,這次……多謝你了。
”
李侍郎并不是假意被仙樂居少主收買,他是真的被收買了。
東窗事發後,是蕭珩出面,說李侍郎是采納了他的建議與人逢場作戲,目的是引魚兒上鈎。
蕭珩道:“李侍郎客氣。
”
李侍郎難為情地說道:“這次的事是我鬼迷心竅,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的救命之恩我銘感五内,日後若是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盡管與我說,我一定會兩肋插刀的!
”
蕭珩淡淡一笑:“客氣。
”
李侍郎是不是真的感激到願意為他兩肋插刀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這個把柄在自己手裡,李侍郎就會對他很忠心。
從這一刻起,蕭珩開始了培植勢力的第一步。
那本靜太妃的賬冊,信陽公主是交給了蕭珩,蕭珩明白信陽公主的意思,如果他願意,他可以把賬冊交出去,也可以選擇将賬冊攥在自己手裡。
有了那些把柄,靜太妃這麼多年經營出來的人脈就成了他的韭菜。
回到刑部後,邢尚書立馬讓蕭珩拿來了本次案件的卷宗。
蕭珩梳理得很清晰,一目了然,邢尚書很滿意。
他覺得經過這件事後,蕭六郎就該升官了。
邢尚書一邊翻看卷宗,一邊說道:“孫平的身後事我會交給李侍郎去處理,你就專心整理這次的案子,對了,甯安……”
話說到一半,邢尚書記起那是個假的甯安公主,他改口道,“既然這件事交給刑部處理,那一會兒你派人去一趟大理寺,将仙樂居少主押過來。
”
蕭珩說道:“仙樂居少主被陛下的人帶走了,陛下說要親自處置她。
”
“這樣?
”邢尚書點點頭,“……行吧。
”
陛下是老大,他能說啥?
“大人!
大人!
”
談話間,一名獄卒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拱手禀報道:“邢大人,宮裡來了一位姓蘇的公公,說是有急事找蕭書令。
”
“我記得皇後身邊有個姓蘇的公公……”邢尚書并不知蕭珩身世,卻也明白蕭珩深受皇宮兩位主子的寵愛,但幾時連皇後也來摻上一腳了呢?
邢尚書看向蕭珩:“行了,去吧,别讓人久等。
”
蕭珩行禮告退。
在刑部衙門的門口,他看見了着急上火的蘇公公。
“蘇公公。
”他打了招呼。
“哎喲!
”蘇公公忙不疊地朝他小跑過來,抓住他的手臂低聲哽咽道,“小侯爺,不好了,七殿下出事了!
”
……
蕭珩去了一趟醫館,将顧嬌接上了馬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皇宮。
“什麼情況?
”顧嬌問。
蕭珩道:“暈倒了,說是那日被救回去之後就有點兒沒精打采的,皇後讓禦醫給他檢查了身子,并無異樣,便隻當他是驚吓過度,但是中午他在吃飯時突然從椅子上栽了下來。
不知是暈倒了才再下來,還是栽下來才摔暈了。
”
顧嬌沉思:“禦醫怎麼說?
”
蕭珩搖頭:“禦醫診不出問題。
”
二人進了坤甯宮,老遠便聽見蕭皇後的哭聲。
太子去上朝了,還不清楚自己弟弟出了事。
蕭皇後沒派人通知他。
“主子,蕭大人與顧大夫來了!
”蘇公公在門外禀報說。
蕭皇後屏退了宮人,隻留下蘇公公。
“阿珩!
”蕭皇後哽咽不已。
作為一國皇後,蕭皇後一貫端莊自持,鮮少有如此失态的時候。
蕭珩輕聲安撫道:“姑姑保重身體,先讓嬌嬌給小七看看。
”
蕭皇後讓到一旁:“嬌嬌,你一定要治好小七……”
顧嬌颔首:“我盡力。
”
顧嬌放下小背簍,打開小藥箱拿出聽診器,肺部沒有雜音,心跳有些過快。
她又給秦楚煜把了脈,這個脈象太奇怪了,她活了兩輩子從未見過這種脈象。
顧嬌問蕭皇後:“能把七皇子暈過去時的場景詳細描述一下嗎?
”
蕭皇後回憶道:“當時小七在吃飯,他說不想吃青菜,本宮就說了他一句,他突然啊了一聲,捂住心口歪着栽了下去。
”
“捂住心口?
心絞痛麼?
”顧嬌喃喃,又道,“他平日裡會這樣嗎?
”
蕭皇後哽咽搖頭:“不會,他一直好好兒的,就自從被那個女人擄了一次回來後就有些萎靡不振,本宮以為他是受了驚吓,禦醫也這麼說。
可孩子小,不能亂給吃藥,禦醫說過陣子便能沒事,可誰曾想……”
顧嬌拉開被子,解了秦楚煜的衣裳,仔仔細細檢查他身上有無隐藏的傷口。
什麼也沒有。
蕭珩忽然開口:“嬌嬌,他的右手腕。
”
顧嬌看向秦楚煜的右手腕,沒看出什麼,她換了個角度,站到蕭珩的身邊來,這次她看清了。
秦楚煜的手腕處有一塊灰白的印子,光線太亮太暗都會看不到。
顧嬌拿指尖摩挲了一下,擦不掉:“他以前也有這個嗎?
”
蕭皇後想了想,搖頭:“好像沒有。
”
顧嬌:“這幾天呢?
”
蕭皇後:“這……沒注意。
”
難道是與這道白印子有關?
顧嬌沉思片刻,對蕭珩道:“仙樂居少主人在哪裡?
她應該知道這是什麼。
”
蕭珩道:“她被陛下的人帶走了,陛下說要親自處置她。
”
蕭皇後趕忙吩咐蘇公公:“快去陛下那裡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