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一腳看似沒什麼力道,但倘若這個孩子是小淨空那就另當别論了。
這可是自幼在寺廟練習基本功,前不久又開始練習武功的小淨空。
他這一腳的力道可不得了!
韓貴妃隻覺自己的腳背被一個小秤砣給砸中了,她喉間發出一聲痛呼:“哎喲——”
随即她重心一個不穩朝後倒去,狼狽地跌坐在了滿是泥濘的的小道上。
泥漿飛濺,小淨空拉着小郡主唰的跳到一邊!
最終,泥漿隻濺了韓貴妃自己一臉。
韓貴妃驚呆了。
她一把年紀了,沒想到還能摔這麼一跤,還是當着所有下人的面。
她惱羞成怒,右腳背與腳踝傳來鑽心的疼痛,她一張保養得當的臉皺成了一團,再也無法維持以往的高貴冷靜。
一旁的宮人吓壞了。
許高忙走上前:“娘娘,娘娘!
您沒事吧!
”
兩個小豆丁呆呆愣愣地看着她,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雖說石頭的觸感與腳的觸感有所不同,可小孩子在這方面哪裡會那麼敏銳?
小淨空完全狀況外:“這個,這個老奶奶怎麼摔倒了?
”
韓貴妃都要被人攙扶起來了,一聲老奶奶氣得她渾身一炸,又雙叒叕地跌下去了。
她!
老奶奶?
!
小屁孩兒,你有沒有一點眼力勁了!
韓貴妃年輕時是一等一的美人,哪怕上了年紀,可平日裡格外注重保養,看上去也就不到五十的樣子,是有優雅的歲月美人。
小淨空歪着小腦袋看着韓貴妃,他還不太懂大人對稱呼上的介意,畢竟他師父二十七八歲,已經自稱為老人家。
加上姑婆在家裡完全沒有容貌與年齡焦慮,甚至不滿足于目前輩分,恨不能讓人叫她一聲老祖宗。
所以小淨空的這聲老奶奶絕對是非常謙虛了。
韓貴妃嘴巴都要氣歪了。
現場氣氛無比凝重之際,國君帶着張德全朝這邊走來了。
他是來找小郡主的。
小丫頭今天沒吵着去國師殿,他原本還挺奇怪,小丫頭是轉了性子嗎還是和小夥伴玩膩了,然後就聽說她把小夥伴帶回宮了。
這小丫頭,還學會往家裡帶人了。
可他又不能說什麼。
因為在張德全的提醒下,他記起來自己的确是對小丫頭講過日後若是有了小夥伴,可以帶回宮來玩之類的話。
國君來到現場,看見這裡一片混亂,韓貴妃一副遭災的樣子,兩個小豆丁似乎被她吓得不輕。
“出什麼事了?
”他沉聲問。
“陛下!
”韓貴妃一行人忙躬身給國君行禮。
韓貴妃顧不上整理儀容,對國君說道:“陛下,沒什麼大事,是方才那孩子……”
不小心踩了臣妾一腳。
她話還沒說完,小郡主撲過來抱住了國君的大腿,扭頭望了韓貴妃一眼,說:“貴妃娘娘摔跤了,她摔痛了,我好害怕!
”
“你怕什麼?
”國君哭笑不得,“膽子這麼小怎麼還天天往外跑?
”
小淨空走過來,禮貌地打了招呼:“小雪伯伯好。
”
他已經知道小郡主的身份了,也知道她伯伯是大燕國君。
但家裡人沒給他灌輸過皇權與平民的尊卑觀念,昭國皇帝與秦楚煜也沒有。
大家就是簡簡單單交個朋友。
國君的目光落在小家夥稚嫩的臉龐上,若說先前他不知自己身份時表露出的鎮定是正常的,可他如今都知曉自己是大燕國君了,竟然還能如此無畏淡定。
是這小家夥傻,不懂皇權為何物,還是他懂了也天生無懼?
國君忽然想到了軒轅家,想到了軒轅厲曾說過的話。
他問軒轅厲,你這一生所追求的是什麼。
他本以為軒轅厲會回答,效忠大燕,輔佐陛下,或者是振興軒轅家,讓軒轅家在他手中成為大燕第一世家。
誰料他一個也沒猜中。
軒轅厲站在朗朗乾坤下,神色肅然地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
好一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生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他活了半輩子,從未聽過如此振聾發聩的話。
那一瞬,他感覺自己作為一國之君,胸襟竟然都狹隘了。
“伯伯伯伯!
你怎麼不說話?
淨空和你打招呼啦!
”小郡主挂在他腿上,抓了抓他腰間的玉佩穗子。
也隻有小郡主膽子這麼大。
明郡王小時候也這麼抓了一下,結果就慘了,國君的臉色當時就沉了。
國君回過神來,輕輕拿開小郡主的手:“不許抓這個。
”
“好嘛。
”小郡主聽話地收回小手手。
國君不再去想從前的事,在小侄女兒眼巴巴的注視下,很給面子地與淨空打了招呼,又問道:“你們怎麼來踩水了?
”
“好玩呀!
”小郡主說。
女兒家要有女兒家的樣子……國君剛想這麼說,就想到上官燕小時候比小郡主還皮,小郡主好歹隻是踩水坑,上官燕是跳泥坑。
宮裡不讓她跳,她就跑去軒轅家跳。
想到上官燕,國君的神色複雜了一分。
國君既然來了,踩水坑的遊戲是不可能再繼續了。
“貴妃回宮吧。
”國君對韓貴妃道。
韓貴妃溫柔一笑,說道:“下着雨呢,陛下不如帶小郡主與她的小同窗來臣妾宮裡坐坐,臣妾讓人準備晚膳,有小郡主愛吃的香酥肉。
”
國君看向小郡主,小郡主搖頭搖頭:“我不想去貴妃娘娘那裡。
”
國君将兩個小豆丁帶回了自己寝殿。
韓貴妃見自始至終對自己一句關心都沒有,氣得腳更痛了!
小淨空在皇宮渡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他在皇宮踩了水坑,吃了禦膳——盡管他隻能吃素菜,但味道很不錯。
天色不早了,國君把張德全叫了過來:“你去一趟都尉府,讓王緒送淨空回國師殿。
”
皇長孫很喜愛孩子,還留了他在國師殿作伴。
一個将死的孫子,國君的包容度是極高的。
他隻要不殺人放火,幹什麼國君都随他。
王緒與皇長孫有交情,讓他送淨空回去,也算是變相地讓皇長孫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日子多見見自己曾經的朋友。
奈何王緒不在,他出去辦事了。
“那就你親自送一趟。
”國君說。
“是。
”張德全帶上兩名大内高手,将小淨空送回了國師殿。
小淨空抱着書袋說道:“好啦,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張公公再見!
”
張德全道:“我送你進去。
”
小淨空擺擺手:“不用啦!
我認識路!
”
從門口到麒麟殿他走了好多遍啦!
這會兒的已經沒有雨了。
小淨空抱着書袋跳下馬車,噔噔噔地往麒麟殿奔去。
“你慢點兒——”
張德全想追都沒追上。
小家夥怎麼溜得這麼快啊?
小淨空想嬌嬌了,當然跑得快了,他虎頭虎腦地往前奔,沒留意到前方來了一個人。
可就在要撞上的一霎,他忽然警覺,小身子抱着書袋往旁側一閃,與那人擦肩而過。
奈何他的摔跤屬性突然發作,他哎呀一聲,朝前栽倒下去。
那人突然轉過身來,修長的玉手一抓,将小淨空提溜了起來。
小淨空懷中的書袋卻呱啦啦地墜了下去。
他眼疾手快,小腳尖一勾一抓。
将差點兒掉進水坑的書袋重新抓回了懷裡。
“唔。
”
那人發出了一聲驚歎。
顯然沒料到小東西的反應如此迅敏。
“你叫什麼名字?
”
他問。
小淨空還被他提溜着,像個挂在樹上的小小蠶蛹。
小淨空扭頭對看了看他,說道:“我叫淨空,你是誰呀?
”
他說道:“我叫風無銘,道号清風。
”
“道号是什麼意思?
”小淨空隻知道法号,不過這個小哥哥長得好好看喲。
清風道長道:“也是一種名字。
”
小淨空道:“哦,為什麼你那麼多名字?
”
因為其中一個是道号啊。
清風道長沒有與小孩子相處的經驗,根本解釋不清楚,他索性岔開話題:“你的身手是和誰學的?
”
小淨空問道:“你說剛剛的身手嗎?
我自創的呀。
”
摔個跤還要和人學呀?
看來是沒有師父。
其實清風道長與小淨空碰見過一次。
隻不過當時清風道長忙着對付了塵,沒注意這個小家夥,而小淨空也隻顧着看師父,沒看清動作快到隻剩殘影的清風道長。
清風道長隻覺得這小家夥的聲音有點兒耳熟。
但一時也沒記起來。
清風道長說道:“我剛剛救了你,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
小淨空想了想:“大恩不言謝?
”
清風道長:“……”
清風道長指了指自己的腕部:“可是你抓壞了我的衣裳。
”
小淨空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在去抓書袋時,不小心把他的袖子一并抓住,并且已經扯破了。
他愣愣地說道:“那……我賠給你?
”
嬌嬌說過,要做一個勇于承擔責任的小男子漢。
清風道長面不改色地說道:“這身衣裳很貴的,你賠不起,除非,把你自己賠給我。
”
他要收這小子做徒弟。
小淨空啊了一聲,抱着書袋,為難地皺了皺小眉頭:“可是、可是我已經是嬌嬌的啦……要不這樣,我把我師父賠給你。
”
盛都某處屋頂上,正仰頭喝酒的某和尚狠狠地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