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軒明白過來後對顧嬌道:“不,顧大夫,我留下來,你們先走!
”
顧嬌道:“你腳程不夠快,一會兒追不上來,而且你也看不懂沿途留下的暗号。
”
沈軒無言以對。
“走吧。
”顧嬌道。
沈軒無奈地應下,想到了什麼,又問顧嬌道:“我們是要去哪兒?
”
顧嬌說道:“找個安全的地方安置你們。
”
“我們的家人呢?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問。
顧嬌看向他,說道:“顧家軍的高手已潛入城中,開戰之前會将他們帶出來。
”
“仗打完了我們就能回家了嗎?
”又一位患者問,他是裡頭最年長的一個,今年四十歲,曾經是個員外,姓趙。
顧嬌的目光朝他看來,方才給他戴口罩時顧嬌就注意到了他的體溫比其餘人都高,症狀也更嚴重。
顧嬌沒着急回答他的話,而是問道:“你就是那個吃了藥沒有好轉的?
”
“啊?
”趙員外一愣,顯然沒明白話題怎麼突然轉得這麼快。
顧嬌這會兒沒功夫去仔細尋找他沒有好轉的原因,隻對他說道:“你們要痊愈之後才能回家。
”
趙員外問道:“痊愈?
那得多久?
”
顧嬌雙手抱懷道:“看你們痊愈得多快。
”
趙員外的臉色瞬間變了。
被關在這裡的患者一共十三人,除掉死士後還剩十二人,這十二人中除了趙員外并無好轉,其餘人多少都比原先的症狀輕了些。
盡管他們也着急回去見自己的家人,可他們心中也明白自己得的是瘟疫,不痊愈就回去勢必會禍及家人。
更重要的是,他們看到了痊愈的曙光。
趙員外就不這麼想了。
他突然往後退了幾步,走上木橋,警惕地看着顧嬌:“你的藥根本沒有效!
要是我們好不了,是不是就得被你一輩子!
”
顧嬌的指尖在抱懷的胳膊上輕輕地敲了敲,淡淡看着他道:“等淩關城的仗打完了,我會給你換别的藥。
”
“萬一别的藥也沒效呢!
萬一你治不我呢!
萬一你隻是想騙我們出去呢!
”
沈軒眉頭一皺:“你胡說什麼呢!
顧大夫是朝廷派來的人!
她那日是和顧家軍的少主一道過來的!
你不是親眼看見了!
”
“我們又沒見過真正的顧家軍!
誰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保不齊那是個假少主!
她就是為了引我們出去殺掉!
”
他一邊激憤地說着,一邊望向諸位患者,“瘟疫是治不好的!
她的藥隻能緩解症狀,可到頭來我們還是會死的!
她知道!
她是大夫!
她什麼都知道!
她就是想把我們騙出去!
她想讓我們去感染翊王的士兵!
她想把我們扔進翊王的軍營!
”
此話一出,患者們立刻風聲鶴唳起來!
沈軒的眉頭蹙得更緊,他着急地看了看他,又看向一旁明顯也生出了一絲警惕的同伴們,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顧大夫不是那種人!
”
趙員外譏諷道:“你怎麼知道她不是那種人!
你和她很熟嗎!
還是說……你被她收買了!
”
沈軒怒道:“姓趙的!
你不要血口噴人!
”
“不走可以。
”顧嬌淡定從容地說道,“屍體留下。
”
患者們勃然變色!
趙員外拿手指向顧嬌:“好哇!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你就是要來殺人的!
”
顧嬌沒理會他,從暗衛手中拿過盔甲,淡淡地走上木橋,對身後的患者們道:“有誰要留下來的?
”
六名暗衛齊齊拔出了腰間寒氣逼人的佩劍。
患者們吓得齊齊縮了縮脖子。
人都是如此,能多活一刻誰也不會選擇立刻去死。
趙員外看着顧嬌背着一杆比他還長的兵器朝自己走來,心裡莫名打了個突,在顧嬌靠近的一霎,他嗖的竄了出去!
他躲在了小石頭沈軒的身後。
顧嬌沒打算動趙員外一根手指頭,奈何人家自己吓成那樣。
“顧大夫保重。
”其中一名暗衛沖顧嬌的背影拱了拱手。
顧嬌沒回頭,隻是漫不經心地揚了揚右手。
一行人在暗衛的護送下離開。
下着大雪的緣故,地上的腳印迅速被雪花遮掩。
顧嬌坐在死士的小木屋裡閉目養神。
天蒙蒙亮時,前朝餘孽的兩名士兵帶着食物與湯藥過來了。
顧嬌從裡頭敲了三下門闆。
兩名士兵放心地離開。
他們走遠後,顧嬌将食物拿進屋收好,藥汁處理了倒掉。
中午,那兩名士兵又來了。
他們先是收走了幾個食盒,又放下了新的食盒。
顧嬌照例将食物與藥汁不着痕迹地處理完。
顧嬌這時其實就可以離開了,畢竟士兵們不出意外的話一直到晚飯的時辰才會再次過來,而那時顧家軍已經對淩關城發動攻擊,也就無所謂寨子裡的事被不被發現了。
然而謹慎起見,顧嬌還是待到了晚飯時辰。
等前朝士兵來送晚飯時,她殺掉了他們。
顧嬌脫了隔離衣,穿上盔甲,背上小背簍與紅纓槍,循着沿途的暗号找了過去。
顧嬌在顧家軍早先駐紮的林子裡找到了他們。
他們被安排在了一個營帳内,由六名暗衛看守。
他們過來時顧家軍尚未離開,他們看見了整齊劃一的軍隊,也看見了昭國的旌旗以及顧家軍的軍旗,忐忑了一路的心總算徹底揣回了肚子。
是真正的顧家軍就好。
顧家軍是不會陷百姓與不義的。
那個姓趙的員外坐在營帳的一塊墊子上,咳嗽得厲害,口罩裡都冒出了血來。
顧嬌将紅纓槍留在外頭,掀開簾子走過去。
“顧大夫!
”小石頭沈軒站起身,驚喜地看着她,褪去了一身隔離衣的她穿着深色盔甲,與顧家軍的銀甲不大一樣,但她身上有一股莫名強大的氣場。
沈軒隻是這麼看着,心情都激動了。
顧嬌沖他颔了颔首,來到趙員外的面前,單膝蹲下為查看病情,她先是為他把了脈,又拿出聽診器聽了他肺部的聲音。
聽完,顧嬌蹙眉看着他:“你真的吃藥了嗎?
”
趙員外眼神一閃!
沈軒迅速注意到了他的慌亂,不可思議道:“你沒吃藥?
”
趙員外哇哇咯血,咯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顧嬌用戴着手套的手摘了他的血口罩,放進墊了牛皮紙的簍子,冷厲地說道:“為什麼不吃藥?
”
趙員外高熱不止,暈暈乎乎地說道:“誰、誰知道你給的……是不是……毒藥?
”
沈軒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疑心病也太重了吧!
是毒藥,我們能全有好轉嗎!
”
好轉不好轉的,趙員外是趕了一趟路才真正體會出來,大家都在寨子裡關着,沈軒說他好多了,不那麼難受了,其餘人也跟着這麼說。
可趙員外覺着保不齊是心理作用,未必真是在痊愈。
然而就在方才,他幾次三番倒在路上,其餘患者卻幾乎和正常人的體力一樣,就連效果不那麼明顯的小郭都能跟上隊伍。
他知道自己誤會顧嬌了。
那是真正能治瘟疫的藥。
可惜他懂得太晚了。
他……他……他要死了……
他快呼不過氣了……
趙員外的呼吸哽住了,他的臉迅速發绀發紫,渾身僵直,不一會兒便出現了驚厥抽搐。
顧嬌迅速從柴堆裡折了一截木棍塞進他嘴裡,又迅速按壓他的人中、合谷、内關等穴位,直到他的身子停止驚覺抽搐。
顧嬌給他量了體溫,高燒四十度。
這種情況物理降溫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他不省人事成這樣,喂藥也喂不進去。
“顧大夫,他還有救嗎?
”小石頭小聲問。
“不知道。
”顧嬌蹙眉道。
這是實話,鼠疫的死亡率本就極高,他還不配合治療,如今真是得聽天由命。
顧嬌給他紮了針,先把退燒針打了,再把加了鍊黴素的吊瓶換上。
就在顧嬌打算找個架子把吊瓶挂起來時,趙員外突然醒了,他看見感覺到了自己手臂冰冰涼涼的,他定睛一看,驚得直接拿手去拔:“你們對我做什麼!
”
顧嬌在挂吊瓶。
小石頭撲過去摁住他,奈何晚了。
一股鮮血迸射出來,濺了顧嬌滿臉,從她的護目鏡上滴到了她的口罩上。
她聞到了濃烈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