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轉頭看向他，眼中一片空洞沒有焦點。

　　可他知道老太爺在哪個方向。

　　誰都沒想到兩人會鬧到這種份上，也沒想過一個時代的傳奇真的會低頭。

　　鐘意覺得心中的仇恨都淡了一些，他曾經很憎惡鐘家的人。
認為他們破壞了自己本該美好幸福的一生，但内心也很清楚嘗試過權力和地位的滋味後，很少有人能夠壓下心中的貪婪。

　　他确實有些貪戀。

　　“老太爺，我想看你能為鐘家付出什麼代價。
”

　　“比如，對我跪下。
”

　　告訴他，他錯了。

　　他不該放任内鬥，将活生生的人當成棋子一樣擺弄。

　　“鐘少爺，您太放肆了！
老太爺是您的長輩，怎麼能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呢！
”說話的是一臉憤怒的管家，他跟着老太爺經曆過風風雨雨，看到的都是他作為上位者的尊榮。

　　哪裡見過他對小輩低頭。

　　今日已經是委屈了老太爺。

　　可鐘少竟然還不依不饒，要一個年邁的老人下跪。

　　也不怕天打雷劈。

　　“鐘少爺，舉頭三尺有神明。
您做事留一線，這些年要是沒有老太爺适當的庇佑，您不一定能活下去。
”老管家想要勸說他改變主意。

　　哪怕是道歉都好，别逼着老太爺下跪。

　　“老太爺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鐘家，您的血液裡也流淌着鐘家的血脈。
他這把年紀了，沒有一個可靠的繼承人，看着都覺得……”

　　“可憐是嗎？
”

　　鐘意接了他的話，“連管家都覺得老太爺很可憐了？
可惜，咱們這位老太爺骨頭硬得很，最讨厭有人可憐他了。
他這把年紀，鐘家風雨飄搖說明了一個問題。
他此前所有的決定，都是錯的。
”

　　他用最尖銳的話去刺痛面前這個掌握了他半生命運的人，“我甯願我身上沒有鐘家的血。
不過，既然老太爺這麼在乎鐘家，就給我看看誠意。
别讓我覺得隻是嘴上說說而已。
”

　　他今日，就要他跪！

　　哪怕天打雷劈。

　　哪有傷害了别人，擺布了一生之後，拍拍屁股還要人家幫忙收拾爛攤子的。

　　欠他的？

　　旁人能夠看見一個老人的無奈和可憐。

　　對不起，他瞎了。

　　什麼都看不見，心腸也不會因此軟下來。

　　鐘家老太爺看着他眉宇之間的戾氣，淡淡地問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

　　“是。
”

　　“我願意答應你的條件，但也說明你接受了我的條件。
等病愈之後，回到鐘家掌權。
”

　　管家忍不住喊道：“老太爺！
”

　　老太爺擺了擺手，他緩緩站起身走到了鐘意的面前：“你看不見，可别想耍賴。
我此刻就在你面前跪下，希望你受得住。
”

　　“我是看不見，但我還有一雙忠誠的眼睛。
萬江，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

　　萬江連忙發誓：“鐘少，我怎麼可能……您要是不放心，我拿出手機給您錄下畫面。
”

　　“行，你錄吧。
”

　　正常人不是應該拒絕嗎？

　　萬江頂着老管家和老太爺莫名的壓力，将手機拿了出來點開了視頻錄制。
他也沒有任何辦法，誰讓鐘少不好糊弄呢。

　　他站在一旁找着最好的角度，打算拍下這曆史性的一幕。

　　鐘家老太爺沒有猶豫，他撐着年邁的身體輕輕跪在地上。

　　跪下的片刻，鐘意聽到衣物窸窣的聲響，微微移動輪椅往邊上側了側。

　　他也隻是試探，并不是真的想要承受他的下跪。

　　哪怕看不見，鐘意也知道此刻老太爺的臉上是什麼表情。

　　他就算再狼狽，都不會顯露在面上。

　　管家将老太爺給扶了起來，“少爺，老太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您現在滿意了吧？
老太爺時日無多，請您别為難一位老人了。
”

　　“你挺忠心。
老太爺要是死了，難不成你還要殉葬？
”

　　鐘意對他們的态度都不好。

　　“您……”

　　老太爺擺了擺手示意他停下說話。

　　他看着鐘意輕聲說道：“我達成了你的條件，你什麼時候會回鐘家？
或者說你現在就能夠處理鐘家的那些爛攤子？
鐘意，我老了。
”

　　“我以為您永遠都不服老。
”

　　“生老病死，就是規律。
沒有任何辦法，我也會死。
”

　　老太爺已經認命了，他之前總是怕死，怕鐘家後繼無人。
讓黃炳義給他調養身體，總想活一年再活一年。
可是現在心氣已經散了，他不是那麼想追求壽命了。

　　鐘意聽出了他話裡的落寞，“我會接手鐘家，希望這一次你别再耍人。
否則，我一定會離開帝都的。
”

　　老太爺以前總是會在他們身邊安插人手，保證自己能夠掌控全局。

　　但是。

　　鐘意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不會再這樣做了。
從今天開始我會讓手底下那些人一個個來見你，想怎麼安排全都你來負責。
你要是想換掉他們也無所謂的。
”

　　這是老太爺能夠做出最大的讓步了，他要徹底将這些東西都交給鐘意。

　　鐘意看老頭可憐，也想要折磨一番鐘淩霄便說道：“我會留着鐘淩霄在老宅陪你的。
”

　　這就是留下了鐘淩霄的命。

　　“好。
”

　　他沒有要手足的命，這讓老太爺的心中舒服了許多。

　　“但他隻能陪你，其他的都不能做。
要是被我發現他有什麼小動作，我可沒有那麼好心。
”他要鐘淩霄永遠成為一個廢人，日日夜夜都沉浸在自己曾經輝煌的美夢中。

　　要他一輩子，都隻能看着他掌控鐘家。

　　要他生，要他死。

　　一念之間。

　　他要鐘淩霄對他搖尾乞憐，為曾經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我會約束好他的。
”

　　鐘意聽後，大發慈悲地說了一句：“其實，您讓他活着還不如死了呢。
也不知道他會感激您，還是會憎恨您。
”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成王敗寇，他沒有選擇的權利。
”

　　鐘老太爺将話說到這裡，也沒有心情繼續待下去了。

　　他讓老管家帶他離開。

　　客廳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鐘意的臉色淡淡的，還有些冷。

　　萬江也不敢說話。

　　許久後，才聽到他開口說道：“萬江，請喬惜過來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