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惜記得當初程寒離開帝都的時候，是将程清念給帶走的。

　　那女人最終也算是幡然醒悟了，沒有在帝都和陸家人耗到死。

　　“去山上采藥了。
”

　　程寒淡淡地說道。

　　聽這語氣是還沒有徹底原諒這個女兒。

　　“你放心，她不會再惹事了。
這段時間都很安分，在村裡和其他人也相處得不錯。
隻是我不知道這是她的僞裝，還是真的知錯改好了。
再觀察一段時間，你們這次回來是打算長住？
”

　　程寒看到了老陳一趟一趟往院子裡面搬東西。

　　“嗯，打算長住。
”

　　“正好，我缺兩個打下手的。
學不完我的本事，就别回海城。
”

　　“是，師傅！
”

　　她樂意極了。

　　霍行舟輕聲說道：“程老先生，我給您帶了一些比較稀有的藥材。
想着村裡應該找不到，您這裡也應該備一些。
還有一些是比較現代化的醫療小器械，您有什麼需求都可以直接說。
我的人每個月都會進出月亮村。
”

　　“不必那麼客氣。
”

　　“您是喬惜的師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我們孝敬師傅也是應該的。
”

　　霍行舟面對程寒的時候十分客氣，也是給足了臉面。

　　程寒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有需要的時候我也不會客氣。
到時再麻煩你……”

　　村子裡的生活怡然自得，但有些東西還是不太方便。

　　師徒倆說了一會兒話，就看到不遠處一個穿着樸素背着背簍的女人緩緩走過來。

　　喬惜認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那是程清念。

　　好一段時間沒見，程清念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樣。

　　她胖了一些，沒有骨瘦嶙峋的那種可怕了。
依稀能夠看出年輕時候的美貌，眉眼之間也沒有那份揮之不去的陰郁了。
臉上多少有了一些氣血，這會兒倒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看來，她在月亮村的生活比想象中的好。

　　程清念也看到了喬惜和霍行舟，她有些心虛，又有些愧疚。

　　最終還是走到了他們面前打了一聲招呼。

　　她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喬惜，謝謝你當初救了我。
我那時腦子不清楚，還說了很多傷人的話。
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個神經病。
”

　　她回到鄉下，腦子清楚了許多。

　　想起陸半農的背叛，想到親生女兒陸映雪的算計和陷害，想到陸家人毀掉了她的一輩子。

　　可是，歸根究底是她自己的錯。

　　如果她沒有那麼戀愛腦，沒被陸半農欺騙。
她的父親當年就不會歸隐得那麼早了，父女也不會分離那麼久。
她憎惡陸家，卻拼命傷害身邊對自己好的人。

　　這是多蠢呀！

　　甚至面對救命恩人，還一副委屈憎惡的模樣。

　　仿佛全世界都傷害了她，真是愚不可及。

　　“喬惜，我早就該和你說一聲對不起的。
可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我很感激你救了我，讓我沒有一輩子錯下去。
”

　　喬惜抿了抿唇問道：“你覺得現在的生活好嗎？
”

　　“好。
待在這裡内心很平靜，父親年紀大了我隻能用餘生彌補。
若是他到時候……我也會留在村裡給村民們治病，雖然我沒什麼天賦，但基礎藥理還是懂的。
趁着剩下的光陰，我會和父親多學一些的。
這原本是我多年前就該做的事，希望現在也不會晚……”

　　“沒有晚，什麼時候回頭都來得及。
”

　　“喬惜，在這裡看到你，我很開心。
”

　　喬惜臉上露出了幾分淡淡的笑意，“那接下來，你可能要天天看到我了。
”

　　……

　　第二天一早。

　　霍行舟從海城請來的風水師傅，挑了一個吉時開始準備喬奶奶的祭拜。

　　一起來的還有村裡人慣用做法事的法師。

　　月亮村沒有禁止燃放煙花爆竹。

　　一早上村裡人就被鞭炮聲給吸引了。

　　“那是喬家丫頭祭拜喬奶奶！
”

　　“老太婆養了這麼個孫女，還挺有福氣的。
打小我就知道喬丫頭是個懂事乖巧的孩子，可惜那老太婆死得太早了。
不然要跟着享福了。
”

　　“現在也是一樣的，要怪就怪那些作惡的人。
”

　　此時的喬惜和霍行舟站在墓碑前，看着新修的墳墓。

　　她的眼眶發紅，點了三炷香恭敬地祭拜。

　　“奶奶，我們來看您了。
”

　　随後便将香插進了香爐中。

　　老陳遞給她一簍紙錢，喬惜跪在墓前将那些紙錢一張一張燒盡。
煙灰熏着眼睛，她的眼淚不自覺地落下。

　　奶奶去的那麼早，一直都是她心底的遺憾。

　　人生仿佛就沒有十全十美，總有一些遺憾像是心結一般鲠在心底。

　　不能釋懷。

　　喬惜跪了很久。

　　石闆很硬，可她不想起來。

　　奶奶将她養到這麼大，她還沒來得及盡孝。

　　“喬惜。
”

　　霍行舟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肚子裡還有孩子，别跪了。
奶奶看到會擔心的。
”

　　他将她扶了起來，“你該做的都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相信奶奶也将這一切看在眼裡，接下來我們該一路往前走了。
”

　　别再回頭沉溺過往的傷痛。

　　喬惜将腦袋埋在霍行舟的胸口，嗚咽出聲。

　　霍行舟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不哭，不哭了。
”

　　可她心中就像是有無限的委屈，怎麼都止不住。

　　耳邊是嘈雜的人聲，還有唢呐鑼鼓的聲音。

　　她的腦海裡劃過的隻有奶奶在世時的畫面，是那樣的慈愛，是那樣的體貼。

　　她們是相依為命的祖孫。

　　喬惜吸了吸鼻子，猛然擡頭抹了抹臉上的淚，那雙眼睛已經是通紅。

　　“我不哭。
”

　　“嗯。
”

　　“霍行舟，這世界上一定是有靈魂的吧？
”她似乎想要從她最崇拜的人口中得到一個準确的回答，仿佛這個答案就是權威，能夠讓她内心得到片刻的安甯。

　　“有的。
”

　　若是周煜在這裡，一定會質問他不是無神論者嗎？
怎麼到了喬惜的面前，連信仰都變了。

　　可他不知道，人一旦有了牽挂，就害怕生死了。

　　自然希望這個世界上是有鬼魂存在的，那些在意的人以另一種方式陪伴着。

　　霍行舟伸出手将她臉上的淚痕拭去，“喬惜，你看起風了。
這是奶奶在回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