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氣氛冷凝,他的目光銳利如刀鋒,臉色雖然蒼白,氣勢從從來不微弱。
沈妙道:“你想的,實在太多了。
”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謝景行問。
沈妙搖頭:“沒有。
”要怎麼說呢?
平心而論,這一世和上一世截然不同,謝景行也未必真的會和楣夫人有什麼牽扯。
可是将傅明和婉瑜也扯進來,她沒有辦法理智而超然的去看這種事情。
如果她對謝景行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那或許就簡單得多。
最怕的就是感情裡摻雜了别的東西,恨不是恨,愛不成愛,最後反倒滋生出無數的恐懼,連直面問題的勇氣都沒有。
謝景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沈妙怕被窺見自己一些隐秘的心思,就道:“你身子既然好了,就應當多休息,夜裡很長,服了藥,早些睡吧。
”她站起身來,轉身就要離去。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走嗎?
”謝景行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似乎帶了幾不可見的委屈:“這幾日聽聞你都并未來看我。
可我睜開眼的第一時,卻想着你一定吓壞了。
”他扯起嘴角,垂眸道:“是我自作多情。
”
沈妙什麼話也沒說,推門走了出去,走了幾步遠後,蓦地停下腳步。
謝景行一定會發現她的異常的,他那麼敏感的人,如果發現了,她的秘密根本無法解釋。
常在青一事,到底是關她的家人,可是這李楣姐弟卻和她從來未曾見過面,而且還是謝景行的恩人。
正因為眼下全隴邺的人都知道了,所以李楣姐弟就更不能出事,而一旦懷疑到她的身上,甚至會給睿親王府潑來髒水。
一邊是可能招來的禍患,另一邊是想要将前世的敵人盡快鏟除,讓他們多活在這世上一刻對沈妙都是折磨。
還關系到謝景行,沈妙覺得,來到大涼這麼多日子,她終于遇到了自己最大的劫難。
八角端着空了的藥碗過去,瞧見沈妙一愣,道:“夫人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不陪着主子多坐一會兒麼?
”
“不必了。
”沈妙道:“你們照顧好他。
”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兩日後,莫擎帶着打聽到的消息來到沈妙面前。
他道:“這對姐弟是欽州人士,是一戶商戶人家的兒女,不過是抱養來的。
這家商戶夫人死得早,老爺不久前也病逝了。
臨死前告訴他們二人非是親生,安葬了養父,他們就來隴邺尋親來了。
不過并沒有什麼線索。
”
“不可能。
”沈妙站了起來。
莫擎道:“能打聽的消息隻有這麼多,屬下讓人在欽州那頭也打聽,街坊鄰居都知道,是從小看着這對姐弟長大的。
”
“你确定李楣沒有去過明齊?
”沈妙指甲不自覺的嵌進掌心。
“她從來沒出過遠門,這是第一次離開欽州以外的地方。
”莫擎道。
沈妙閉了閉眼。
“這兩日李楣李恪二人都在親王府,偶爾去季府陪季夫人說話,并未作出什麼事情。
”
沈妙問:“那他們,有沒有見過殿下?
”
“這倒沒有。
沒有通傳,誰都不能親自見殿下的,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行。
”莫擎回答。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繼續關注這對姐弟,一有動靜,立刻告訴我。
”沈妙道。
莫擎應聲退下。
莫擎離開後,沈妙坐回椅子上,漸漸沉了目光。
莫擎既然是打聽,就一定不會錯過蛛絲馬迹,這樣的情況下卻打聽出出來這樣的消息,要麼就是這一世和上一世果真不一樣了,從明齊的臣子千金突然變成了大涼的商戶女兒,實在是很奇怪。
要麼,就是這對姐弟太會隐藏,身家清清白白的,一點兒蛛絲馬迹都瞧不見。
這樣一來,她就算對季夫人說這兩人居心不良,也無人相信。
自小在欽州長大的商戶姐弟,第一次來隴邺是為了尋親,說是要謀害親王府,誰能信呢?
她起身,本來想去看看謝景行,可是一想到李楣姐弟如今還以謝景行恩人的名義自居着,前生大涼皇室和李楣姐弟可能有着的聯系,便又覺得難以面對。
那一步終究還是沒踏出來。
未央宮。
顯德皇後聽着面前的宮女将話說完,終是松了口氣,面上也帶了些輕松地笑意,道:“既是醒了,總歸是有驚無險,來人,去将本宮匣子裡的兩隻百年老參送去親王府,讓親王補補身子。
”又忽而想起了什麼,道:“皇上可是知道此事了?
”
“陛下已經曉得了。
”宮女笑道。
“正好,本宮與他說一說這事。
”顯德皇後就要起身。
那宮女卻猶豫着道:“陛下此刻正在靜妃娘娘那裡……大約在慶祝……”
顯德皇後的動作一頓,随即溫和笑道:“如此,本宮也就不必去了。
”眸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不過,娘娘,奴婢之前聽聞親王殿下醒來一事時,還聽到一些夫人在議論,說……”
“說什麼?
”
“說親王妃似乎不怎麼喜歡那對救了親王殿下性命的姐弟,表現的十分刁難。
或許是因為妒忌對方的美貌更勝于她,或許是根本就不希望親王殿下得救……”說到最後,聲音卻是漸漸微弱了下去,似乎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大逆不道。
“胡說八道!
”顯德皇後厲聲喝道:“親王妃怎麼會不希望親王殿下得救!
”
宮女吓得立刻不敢在擡頭了。
顯德皇後卻是在這一聲厲喝之後自己平靜了下來,她淡淡道:“想說親王妃善妒是麼?
本宮倒覺得,不過是當個恩人,就能掀出這麼大風浪,這對姐弟也不是等閑之輩。
”
未央宮靜悄悄的,無人說話,顯德皇後坐在高位之上,眸光變幻,卻又顯得無比孤獨。
一連十幾日,沈妙都将自己關在屋裡,仔細的思索着兩全其美的辦法,然而無論她怎麼想,都不能确定不留後患。
李楣姐弟這一世出現的這個契機,将他們二人擺在了一個十分敏感的位置,幾乎是天然的屏障,沈妙是怎麼也動不得的。
而這十幾日,她也在刻意的躲避謝景行。
因為每每面對謝景行,腦中就會有無數的猜疑。
倘若前生李楣姐弟真的和謝景行有關,沈妙是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對謝景行,隻怕他們夫妻的緣分也必然走到盡頭。
因為隔着婉瑜和傅明,她是不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
這一日早上,沈妙醒來的時候,神情十分難看。
驚蟄和谷雨都看出來她的不對勁,問了幾遍,沈妙隻敷衍了過去,心中卻驚疑不定。
昨夜裡,她整整做了一夜的夢,夢見在定京的坤甯宮裡,婉瑜和傅明正在她面前吃果子閑談,說着說着話,婉瑜和傅明卻同時開始嘴角流出鮮血來,她驚慌失措的卻找太醫,一擡頭卻見楣夫人和傅修宜走了過來,傅修宜讓人捆住她,将生死未蔔的婉瑜和傅明也與她一同丢棄在宮中,然後一把大火将坤甯宮燒了個幹淨。
熊熊大火舔舐着坤甯宮,很快将婉瑜和傅明卷了進去,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卻見楣夫人淺淺笑着,對她道:“你輸了。
”
沈妙從夢中猝然驚醒,夏日的太陽便是早晨,也幾乎有了正午的炎熱,幾乎要晃花人的眼睛。
沈妙出了一身冷汗,全身上下都是汗涔涔的。
然而婉瑜和傅明絕望的神情卻充斥着她的腦袋,讓她整個人都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她剛出院子,卻迎面瞧上了正往外頭走的李楣。
李楣瞧見沈妙,立刻停下腳步,對着她行了一禮。
沈妙暗了暗眸子,每當遇到眼前這個女人的時候,她都要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殺意。
尤其是昨夜裡的那個夢,幾乎讓她現在都忍不住伸手将對方掐死,攏在袖子中的指尖刺着掌心,發出微微的疼,才讓她有些清醒過來。
沈妙看了一眼李楣,道:“李姑娘,這是打哪兒去?
”她的語氣生硬,帶着某種奇怪的意味,那是再如何掩飾都掩飾不了的。
李楣笑道:“親王殿下醒了,今日召見我們姐弟二人過去。
二弟已經先過去了,民女也正打算趕過去。
”又有些慚愧的看着沈妙:“在府上叨擾多日,今日見過親王殿下後,民女二人大約也該離開的了。
王妃娘娘照應我們許多,還未曾說一聲感謝。
”
沈妙心中冷笑,她可從來沒有讓人“照應”過這二人,想來應當是季夫人的主意。
加之這府上上上下下都看在他們救了謝景行的一條命,所以才對他們二人多加客氣。
“怎麼就說離開的話。
”沈妙不鹹不淡道:“我們還未好好‘報答’你們。
”
李楣搖頭:“我們是來隴邺尋親的,親王殿下既然已經好了,我們也該離開。
”
沈妙扯了扯嘴角,連笑都不屑于應付。
是不是尋親,沈妙對李楣實在是不能相信,誰知道他們來隴邺做什麼呢?
李楣卻是看着沈妙,突然輕聲開口道:“王妃娘娘,民女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王妃娘娘,娘娘似乎并不喜歡民女。
”
這話到底是說出來了,沈妙對李楣這樣的态度,幾乎是有些顯而易見。
對于救了謝景行的恩人,除了回來當日見過一面之後,沈妙就沒有再見了。
沈妙行事妥帖而溫和,必然不是忘記,而是有意為之,至于為什麼會這樣,卻是讓人疑惑。
“我的确不喜歡你。
”沈妙昂着下巴,她可以對自己的敵人虛以委蛇,卻獨獨不能對楣夫人做到這一點。
她想要直接的表達自己的恨,若非是為了睿親王府,若非是無法同謝景行解釋……她輕笑一聲:“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
李楣疑惑的看着她,那一雙妩媚的眼睛裡盡是不解,仿佛還含有幾分率真似的,和沈妙記憶中的輕蔑判若兩人。
“本能。
”沈妙冷冷道。
然後頭也不回的,帶着驚蟄和谷雨從李楣身邊走過。
李楣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也離開了。
而遠遠站着的沈妙瞧着她的背影,面色冷凝如冰。
驚蟄和谷雨一句話也不敢說,不知道為什麼,她們總是覺得,沈妙面對着這個陌生的楣夫人的時候,似乎就會變得很可怕。
那種可怕……是她們從前在沈妙身上所沒有體會過的。
“就要離開了?
”沈妙低低自語了一聲,随即冷冷道:“走得了嗎?
”她轉身:“把莫擎給我叫過來。
”
莫擎很快就來到了沈妙屋裡,道:“夫人,屬下正有一事想要禀告。
”
沈妙道:“你的事情先放一放,我有更重要的事。
”
莫擎疑惑:“夫人請說。
”
“你替我,殺了李楣和李恪。
”
莫擎愣住。
沈妙道:“我想了又想,這件事情雖然不妥,也許會給睿親王府招來禍患,但是如果這兩人留着不死,反倒是更大的變數。
我甯願背上其他的罪名,也不願意讓這二人還活着,未來成為更大的禍患。
這兩頭狼現在爪子還未長齊,長齊了,再想宰殺就沒那麼簡單。
”
“我不想去考慮這件事情周不周全,隻想問你一句,你能不能想法子殺了他們?
”沈妙低聲問道。
她的聲音在這屋裡盤旋,仿佛來自地獄,卻帶着深深的堅定。
婉瑜和傅明的夢提醒了她,不能優柔寡斷,既然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那就先殺了再說。
之後的事情之後再想,現在這對姐弟既然隻是商戶兒女的身份,殺了他們麻煩也會小得多,若是他們之後再給自己找個什麼依靠,那時候反倒是更難。
況且李楣今日也說了,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要離開睿親王府。
離開之後去哪兒,去更能庇護他們的地方?
沈妙以為,殺人的時機也要講究,不能再拖了。
李楣李恪活着一日,她心中就無法釋懷,更會因此而懷疑謝景行。
在前生和今生的選擇上,她選擇現在就殺了李楣和李恪,至于大涼皇室前生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她不想追究了。
這是她為了謝景行做出的最大讓步,也是唯一的讓步。
莫擎突然跪下身來,道:“恕屬下無法做到。
”
沈妙盯着他。
“屬下想與夫人說的正是這件事。
剛剛打聽傳回來的消息,李楣姐弟二人要尋得親人是當朝丞相葉茂才,李楣姐弟是葉夫人的兒女。
”莫擎道:“葉家已經派人來了。
”
沈妙踉跄着退後一步,道:“你說什麼?
”
“屬下有負夫人所托,望夫人責罰!
”
屋中沉寂了許久,莫擎遲遲不敢擡頭。
不知道為什麼,他幾乎能想象得到沈妙眼中的失望,而那種無力讓他沒有臉面去看沈妙是什麼神情,仿佛自己根本無法承擔這份無奈。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妙的聲音才從頭上傳來,她的嗓音蒼涼、疲憊,道:“不怪你,他們有備而來,而我心志不定,猶豫了才會錯失良機。
”
“不過。
”她的聲音又突然轉厲,仿佛利刃從寶鞘中出現,鋒利而殺機重重,“就算有葉家,這兩條命,我也非要不可!
”
隴邺和定京不同,定京地處北方,風景最盛的是冬日,銀裝素裹最壯闊,隴邺地處南邊,最好時節是夏時,夜涼如水,星如銀河,風花雪月最琳琅。
院落是最偏僻的院子,卻也抵擋不了好夜色,一壺清茶,一局棋子,便似有了最滿足的東西。
青衫男子月下獨飲,仿佛在山林中生長出的青竹般出塵。
沈妙來到院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裴琅坐在石桌前,一邊喝茶一邊下棋。
他其實時常這樣的,當初就算是做了國師,性子瞧着還是如從前一般冷淡。
沈妙一直覺得,傅修宜讓裴琅進入朝堂其實并不見得是什麼好的決議,裴琅這樣的性子,更适合閑雲野鶴一樣的生活。
他看書,愛聖人,喜歡下棋,花草竹子,各個都是風雅之事,偏偏做的卻是朝堂傾軋,各自為營的手段。
“裴先生。
”沈妙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裴琅擡眼看到是沈妙,略微有些意外。
那一日沈妙不留情面的将他們兩人的關系劃開,便是裴琅再如何容忍,到底也是個男子,有自尊心,這些日子都未曾主動過來找過沈妙。
而沈妙更不是會主動低頭的人,眼下出現在他面前,裴琅的新潮也有些微微起伏。
“裴先生之前說會幫我,這句話如今可還算作數?
”沈妙卻不打算與他交心或是下棋,直接單刀直入的問。
“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裴琅放下手中的茶杯。
“所有的事,不過眼下的這一件,是我想要李楣姐弟的性命。
”
“這很難。
”裴琅苦笑一聲。
“比你想象的更難,”沈妙道:“這姐弟二人和葉家搭上了關系,說是葉茂才的兒女,大約很快就要變成葉楣和葉恪了,單純的暗下殺手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卻不能放過他們。
”
她說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想”,也就是說明,無論如何,她都想要這姐弟二人的性命。
裴琅蹙眉:“可是,你為什麼一定要他們的性命?
”
沈妙笑容有些泛冷,她道:“不是每件事情都一定要有答案的,你問我為什麼,我還想問别的問題為什麼。
我都找不到答案,又怎麼能告訴你?
”
裴琅看着桌上的棋子,半晌一笑:“我明白了。
我不會再繼續問你原因,可是,你想要我做什麼。
”
“殺人的事情你不在行,可是,我知道你的本事。
”沈妙道:“既然已經變成了葉楣和葉恪,要對付的人就成了葉家。
我要對付的是葉家,在朝堂之中如何讓一個家族傾覆,沒有人比裴先生更明白了。
我要你,做我的幕僚。
”
裴琅一怔,搖頭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我雖然跟在定王身邊,可是也隻是出謀劃策政事,并沒有傾覆敵手的經曆。
你如何說出此話?
”
沈妙微笑,心中卻想着,她自然是知道了。
裴琅光風霁月,看着溫文爾雅,手段卻是截然不同的狠戾。
傅修宜剛登基的時候,周王的人馬虎視眈眈,試圖卷土重來,最後可都是敗于裴琅之手。
“我隻問你,你幫還是不幫?
”沈妙問。
裴琅沉吟着:“葉家如今在隴邺的格局很是微妙。
大涼皇帝有心要利用葉家來對付盧家,葉家沒有子女,所以才更好控制。
但是如果多了一雙子女,格局就要重新打破了。
”
“葉家也許會倒戈,也許會和盧家相争,也許會聯手皇室對付盧家,葉楣和葉恪的出現,本身就是一件極為微妙的點。
皇室對待葉家的态度,也會影響到葉家對待皇室的态度。
而在這種時候,皇室不宜輕舉妄動,所以會對葉家更加客氣。
而你是睿親王府的王妃,睿親王是皇帝的胞弟,和皇室是綁在一起的。
你想要葉家姐弟的命,大涼皇帝第一個就不會同意。
”
沈妙盯着他:“我自然知道這一點,所以我要你想的辦法是,皇室主動出手對付葉家。
”
“誰先動誰就輸了,皇室在觀望,葉家何嘗不是。
如果你一定想要葉家姐弟的性命,首先就要在葉家尋個錯處,拿住葉家的把柄,最好是挑起葉家和皇室的紛争。
”
沈妙問:“那盧家呢?
”
裴琅怔住。
“若是我讓盧家和葉家挑起紛争,又如何?
”
裴琅搖頭:“你……是想要保全親王府才會這樣想的吧。
可是我必須奉勸你一句,兩全其美的法子是不可能的。
盧家不是傻子,這個時候,是不會與葉家主動相争的。
”
沈妙道:“我明白了。
”
“你真的不惜得罪皇室也要對付葉家?
”裴琅皺眉:“如果你真的和皇室對立,那睿親王與你之間……”勢必要生出嫌隙的,裴琅沒有說下去。
雖然他也很奇怪,沈妙對葉楣姐弟的态度,竟是不惜同歸于盡的剛烈。
葉楣姐弟究竟做了什麼事情?
“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沈妙垂眸:“或許是我同皇室沒有緣分。
”前世今生,都逃不過皇權傾軋的犧牲品。
可是那又如何?
“你打算如何挑撥?
”裴琅問。
“這正是我要與你商量的事情。
”沈妙道。
大涼和明齊是截然不同的戰場,對隴邺各方勢力并不甚熟絡,現在更是知之甚少。
她無法坦然面對謝景行,卻又不甘心讓仇人在眼皮子底下好好活着,想來想去,便是玉石俱焚,也要給婉瑜和傅明報仇的。
而裴琅,就是她唯一的盟友了。
裴琅懂算計,能謀劃,朝廷局勢的分析他最在行。
不露痕迹的污蔑,輕輕松松的挑撥,這位國師才是個中高手。
她要和裴琅聯手,一定要收割了這兩條性命。
葉家姐弟背後就算是天大的靠山,她也要連靠山一同扳倒。
這一商量,竟是商量到了深夜。
等沈妙覺出要回自己院子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隻有驚蟄和谷雨陪着她。
她回到自己院子,推開門,進了屋,正要脫掉外裳,動作忽的一頓,轉過頭去,謝景行正抱着胸,坐在她的書桌前,百無聊賴的翻着書。
“你怎麼過來了?
”沈妙問:“你……能下床了?
”
今日謝景行是要見過李楣姐弟二人的,沈妙不想去細想,更不想去看,她怕一看到這場面,就會不由自主的懷疑一些可怕的可能。
眼不見為淨,卻沒想到這會兒謝景行竟自己找上門來。
謝景行懶洋洋一笑,沒有回答她的話,道:“這麼晚,怎麼現在才回來?
”
“睡不着,”沈妙道:“在外逛了逛。
”
謝景行“砰”的一下将手中的書扔在桌上,道:“哦?
不是和裴琅去喝茶小酌了?
”
這架勢,竟是來興師問罪來了。
沈妙心頭全是葉楣的事情,皺眉問:“你想說什麼?
”
“半個月。
”謝景行道。
沈妙盯着他。
他也盯着她,目光複雜的讓沈妙一瞬間有些心悸,他道:“我醒了半個月,你隻過來看過我一次。
”
“你是不是忘記了,你是睿親王府的王妃,是我的妻子。
”他道。
沈妙不說話,這根本無法解釋。
可是謝景行盯着她,他的目光失望而帶着微怒,他道:“我在這裡等了你一晚,你在和裴琅喝茶下棋。
沈妙,難道你喜歡那個書生?
”
沈妙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無名之火,她為葉楣的事情而糾結反複,夜裡睡不着覺,因為中間插着一個睿親王府而不敢妄自動彈,以至于錯過最好的時機,無法利落手刃敵人。
在這樣如泥沼一般的經地裡,謝景行居然還能将她與裴琅湊在一堆。
她道:“那和你有什麼關系?
”
謝景行“嚯”的一把将沈妙拽到身前,他拽的狠,沈妙差點跌倒,被他撐着腦後,謝景行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頓道:“如果我現在要了你,就有關系了。
”
沈妙蹙眉,道:“或許我們結盟結的太倉促了。
”
謝景行一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或許?
”
他蓦地松開手,一下子站起身來,背對着沈妙,淡淡道:“你的心是不是鐵打的。
你眼裡隻有利用和籌謀,但是我是個活生生的人。
”
“其實你,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心吧。
”他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