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太子殿下
裴善一般晚上是不出去的,除非是去陸家。
徐言心聽說他是去高家的時候,心想應該就是梅敏的事了。
果不其然,等裴善回來說起,還真就是這個事。
徐言心問道:“這次查出來是梅敏主謀的,皇上會殺了她嗎?
”
裴善搖了搖頭道:“人是李進殺的,不會算在梅敏的頭上,皇上也不會殺她。
”
徐言心道:“那為什麼還要抓她呢?
”
裴善道:“抓她是因為事情多少跟她脫不了幹系,但不會全都算在她的頭上,還需要審理過後才能清楚,到時候皇上會酌情處置。
”
徐言心微微松了口氣,她抓住裴善的胳膊,有些惶恐道:“我真害怕會看見她被砍頭,畢竟都認識這麼久了,年齡相仿又相處過,總還是唏噓。
”
裴善擁着她,寬慰道:“皇上要為皇後娘娘舉行封後大典,就算真的會砍頭,也是明年秋後的事情了,别太擔心。
”
“你想一想啊,一年當中,不知道有多少變化,也許到時候就改流放了呢?
”
徐言心聽後,覺得也對,不用太杞人憂天了。
她當即給裴善倒茶,緩緩道:“聽你這麼一說,我覺得心裡踏實多了。
明天我去陪陪師娘吧,她身子重,還要照管府裡上下,想一想都很辛苦。
”
“那我明天下朝後去接你,我們用了晚膳再回來。
”
徐言心笑道:“你也要跟着去蹭飯嗎?
”
裴善點了點頭道:“能省一頓是一頓。
”
徐言心忍不住樂出聲來,開心道:“裴善,不許一本正經說笑話,太逗了。
”
裴善也抿了抿唇,笑意在眼底緩緩流動。
……
李老夫人聽下人回禀,說高鮮來了。
她愣了一下,問道:“你說誰來了?
”
管家再次開口道:“高鮮高大人來了,說是想見見國公爺。
”
李老夫人嗤了一聲,高鮮來得可真及時。
但這樣的事情他絕對想不到,一定是有人提點他了。
李老夫人問道:“請高大人去客廳,順便打聽一下,近幾日誰去過高家了?
”
管家颔首,很快就去照辦。
等他再次回來,便道:“聽說,是裴大人去了。
”
李老夫人“哦”了一聲,笑了笑道:“竟然連陸雲鴻都不耐煩管他了。
”
“行吧,國公爺過去了嗎?
”
管家道:“過去了。
”
李老夫人道:“過去了就行,若是他想要拜見我,你就說我身體不适,明白嗎?
”
管家颔首,連忙道:“老夫人放心,老奴明白。
”
李老夫人點了點頭,繼續在院子裡曬太陽。
高鮮主動關心梅新覺,還給梅新覺搜羅了好多曆年科考的試題,可謂十分上心。
他還因此沒去誠王府接燕陽郡主,不過誠王夫婦知道他和梅新覺有接觸後,倒是十分意外。
就連燕陽郡主都覺得他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聰明了。
但對于要不要回高家,她還沒有想好。
這邊,封後大典的時間定在了十月初八,到時候所有大臣和诰命夫人都要入宮朝賀的,高鮮和燕陽郡主也不例外。
因此沒過幾日,高鮮便帶着女兒高安安登門,去了誠王府接燕陽郡主和女兒高盈盈。
燕陽郡主見高鮮面色平和了許多,待人接物也恢複到以前遊刃有餘的模樣,心想或許梅敏的事情一時讓他亂了陣腳,等到想明白過來,他還是知道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
再則,高鮮再無能也是她孩子的父親,她總是要給他留些顔面的。
就這樣,燕陽郡主跟高鮮回了高家。
而此時,大獄裡的梅敏靜坐在木闆床邊,她住的牢房相比于李進的要好很多,但也僅限于地方幹淨些,看守的人還是時不時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盯着她,眼神像牆縫裡蓄勢待發的毒蛇一樣。
梅敏緊皺着眉,仔細思量着,她這一生有三個錯誤。
第一個,當年沒有選擇回京,而是折返莊上被高鮮算計。
第二個,跟劉氏奪權,生下孩子被劉氏揭露,從此一敗塗地。
第三個,便是李進都親口承認罪行了,火還是燒到她的身上。
細數起來,高鮮,劉氏,皇上。
高鮮改變她的命運,劉氏斷了她的前程,皇上斷了她的後路。
現在她深陷囹圄,她已經想不出誰可以救她。
亦或者,出去以後,她還要怎麼活?
索性破罐子破摔,隻當自己一輩子出不去了,斷絕念頭才好。
然而,偏偏她預想不到的一個人來看她了。
那就是太子殿下。
隔着那扇鐵門,太子殿下一身錦袍,似乎已經比她還高了。
“梅姑姑,你怎麼樣了?
”太子殿下喚她,聲音裡透着關切。
梅敏伸手捂住臉,無助地哭了起來,她現在這副模樣,根本不敢直視太子殿下。
太子卻輕歎道:“我問過刑部的官員了,他們說有下人指認你,但我還是不敢相信。
”
“梅姑姑,如果你是冤枉的話,你就跟我說好了。
我一定會去求父皇好好徹查,還你一個清白的。
”
清白?
那是什麼?
梅敏彎腰匍匐,嚎啕大哭。
她從來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狠,有多泯滅人性。
可當太子這樣關切地問她,一副要為她做主的模樣,她終于繃不住了,悔意鋪天蓋地襲來……
當年她在陸家帶太子殿下的時候,就該明白。
就算做不成皇後,至少她也是梅家高高在上的小姐,擁有梅家人的風骨,旁人再如何也不敢小觑。
可她真的錯得太離譜了,怎麼一步步将自己逼到這絕境中來?
梅敏沒有回應太子一個字,但她壓抑許久的情緒爆發,哭得撕心裂肺的,就像是有什麼深深的冤屈得不到申訴一樣,讓太子格外擔心。
他沒離開,一直在鐵門那個位置,等了足足一個時辰。
換班的獄卒都被花子墨擋在了外面,太子也站得腳酸了,不遠處就是獄卒用來審問凡人時坐的椅子,但他并沒有走過去,就一直在那裡等着。
直到聽不見梅敏的哭聲了,他才繼續道:“當年梅姑姑帶我的時候,很有耐心,還給我做了荷包,那個荷包,我今天也帶來了。
”
太子用手撥動着,上面是淺藍色繡雲水紋的,顔色看起來有些舊了,但還完好無損。
“梅姑姑,我長大了,可以照顧你了。
隻要你是冤枉的,我一定能求父皇保下你的,實在不行,我去求我母後,我父皇最聽她的話,一定可以救你出來的。
”
但前提是,她要是被冤枉的對不對?
梅敏苦笑着。
她多想告訴太子,你父皇那麼聰明,什麼事情會想不到呢?
你母後更是個人精,不用猜也知道事情的始末。
隻有你,你這個小傻子什麼都不知道,卻眼巴巴跑來想要救我。
梅敏的心髒酸澀難受,疼得她不知所措。
她的手緊捏着,指甲掐入掌心,難過道:“你真想幫我的話,去幫我請花公公進來吧。
”
太子愕然,随即說道:“你要讓花子墨做什麼,我也可以啊。
”
梅敏笑了笑,嘴皮上裂口疼痛着,迸裂出鮮血來。
她嘗到了那滋味,竟然是苦的。
可原本,她會以為自己是極為嗜血的,至少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也不該會有一絲恻隐之心。
但不知為何,她隻覺得心髒疼得厲害,整個人也恍惚在瀕死的邊緣,而唯一使她閉不上眼的,或許就是太子殿下對她的這一絲善意了。
她不想把這麼幹淨的孩子,也扯入到這吃人的深淵裡來。
于是她輕輕對太子殿下道:“乖,聽梅姑姑的話。
你是殿下,跑腿的事情,還是讓下面的人來吧。
”
太子聞言,隻好點了點頭道:“那好吧。
”
看着太子出去的背影,梅敏緩緩擡起頭來,撩開那些亂糟糟的頭發。
但她沒有想到,太子殿下會折返回來,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有些愣住。
梅敏擔心吓到太子,連忙扯頭發蓋住,太子卻倒吸一口涼氣道:“那麼多疤,當時一定很痛吧?
”
說着,他從懷裡掏出用手帕包着的金絲餅,說道:“我記得你愛吃這個,給。
”
梅敏的眼淚打濕了頭發,她看見那金燦燦的金絲餅,仿佛回到過去,那個時候,禦膳房的人讨好父親,總是會在父親當值的時候做金絲餅。
父親就會帶回來,給她吃。
好幾次多是這樣,放在懷裡暖着,到家的時候還是熱的。
梅敏接了過去,身體顫抖着,哽咽道:“謝謝殿下。
”
太子笑着,開心道:“我放在懷裡的,還是熱的呢,梅姑姑快吃吧。
”
“那我去叫花子墨了,我叫他一定聽你的話。
”
太子說完,像是完成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樣,開心地走了。
梅敏卻泣不成聲,手裡的金絲餅都捏碎了,掉在了地上。
可她還在一塊一塊地撿回來,放進嘴裡……
多麼熟悉的一幕,仿佛還是在昨天,父親也還在世的時候。
梅敏哭泣着,她多想告訴父親她錯了,她真的知道錯了。
可她又無比清楚,或許冥冥之中,太子殿下就是父親找來救她的人,救她那所剩無幾的良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