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章 到底忙不忙?
清晨的一場小雨,讓路面變得濕滑無比。
馬車一路慢慢悠悠的,車簾卻還是抖動得厲害,隻有李老夫人穩如泰山,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
在她的身邊,是卷縮着,一直斷斷續續嘔血的梅敏。
暗紅色的血液從她的嘴角流出,她用手去捂住,結果血液從指縫中滑落,慢慢染紅了她的枕頭和衣袖。
她壓抑着咳嗽聲,卻感覺腸子攪在一起,加上路途颠簸,她感覺每時每刻都在遭受酷刑一樣。
然而當她擡眸,想看一看母親的神情時,卻看見母親緊閉着雙眸,神情冷漠,根本看不出有一絲一毫的心疼。
梅敏倒吸着涼氣,額頭上都是汗漬,好幾次疼昏過去又醒來,母親都還是那副模樣,根本不為所動。
漸漸的,梅敏也不再擡頭,昏昏沉沉中,她聽見有下人搬動東西的聲音。
不知是誰,在車邊低語着,小聲道:“她怎麼還有臉來大興啊,我記得當時她把老夫人都氣瘋了。
”
“你知道什麼,她已經快死了,老夫人帶她回來就是給老太師磕頭贖罪的。
”
“被自己養的女兒活活氣死,這罪孽到了閻王殿都贖不了啊,你說她會不會下地獄?
”
“噓,别說了,她還沒斷氣呢,小心将來化作厲鬼回來。
”
“嘶,太可怕了,快走快走。
”
奄奄一息的梅敏聽見這些話,很快就再次昏死過去。
等有人往她嘴裡灌米湯的時候,她才醒來,這個時候她明顯感覺到,眼前一片漆黑。
她以為是夜晚的原因,并沒有在意。
隻是不知道是疼太久還是她麻木了,她竟然覺得好受許多。
然而第二天,她聽見有人在車窗外道:“幸好今天沒下雨,還出太陽了,比昨天暖和一些。
要不然我們守在外面,要吹一天的冷風。
”
梅敏睜開眼睛,可周圍還是一片漆黑,這個時候她才覺得不好了。
她伸手去揉,聞到一股很重的血腥味,可她連自己的手指是什麼顔色的,都已經看不見了。
她雙目失明了。
這個認知讓梅敏心口一跳,枯竭的眼睛裡流不出一滴淚水,隻是胃裡翻江倒海的,她忍不住嘔了起來,卻感覺有什麼東西從嘴裡嘔出來,像是血塊一樣。
可伴随着嘔吐後的劇痛,她顫抖着身體,連哼的聲音都很微弱。
然而,這不過是第二天。
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她已經嗅不到血腥氣了,隻有灌米湯的時候,她才有一點活着的感覺。
當後悔都已經無濟于事,她漸漸也變得麻木起來,睜着眼睛,陷入漆黑一片。
就好似她的人生,早的時候雖然是活着的,卻已經将自己逼入絕境了。
她這個時候,她想到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把李進弄進大獄去,最後判一個斬立決。
然後她會等到封後大典那天,放一把火燒了武靖侯府,連同她自己,将那一切不堪和污穢都燒掉。
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别的人就會忍不住猜想,這個時候,不切實際的野史也就會跟着跑了出來,還是和皇上和皇後有關的,說到底她還是死得值的。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明明痛不欲生,卻悄無聲息的。
梅敏勾了勾嘴角,想笑,最後卻還是哭了。
她想跟母親認錯,她想再聽一聽聽母親的聲音,就像兒時那樣,哪怕隻是哄哄她也好。
可為什麼聽不到,一句也聽不到。
梅敏低泣着,疼到迷迷糊糊的時候,還在叫娘。
下人回禀上去,李老夫人聽見後,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什麼時候吃不進東西了,再來回我。
”
然而等下人走了以後,她卻一整天都是神情恍惚的,隻是一味地看着天色,直到夜幕降臨。
下人們繼續守着,第四天的時候,就已經吃什麼吐什麼了。
等到第五天,米湯都灌不進去了,又去回禀李老夫人。
這一次,李老夫人頓了頓,一個人靜靜站了許久才出去。
她走到馬車邊,令人作嘔的氣味襲來,她皺了皺眉,想訓斥下人幾句,再如何也應該把馬車收拾幹淨。
然而想到女兒做的一切,想到她對女兒的态度,她便隻能按耐下來,也沒進去看。
隻是在那車窗邊上,屏退了下人,說道:“那個孩子乖得很,他比你和高鮮都要善良,心是好的。
”
李老夫人也不确定梅敏聽見沒有,但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這裡的血腥氣讓她感覺到窒息。
可就在她擡步離開時,裡面傳來梅敏的喘息聲,很重很重。
李老夫人腳步微頓,但随之更快,仿佛真的害怕聽見梅敏叫她那聲“娘”。
與此同時,她的眼睛還是濕潤了,當她擦去那些湧動的淚意後,卻透着幾分沉痛狠戾。
……
梅敏下葬沒幾天,姚玉給兒子舉辦滿月宴,就在大興。
京城去的人有許多,徐潇,裴善,以及他們一起從無錫科考來的那幾個,全都去了。
裴善回來說,高鮮夫婦也去了,在路上跟回京的李老夫人遇到了,還下車說了一會話。
而等他去老太師墓前祭拜的時候,看見不遠處有一座新墳,是梅敏的,墓碑前放着一束淡雅的菊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王秀不關注這個,她問道:“燕陽郡主和高鮮都去了?
”
裴善點了點頭道:“都去了,中途遇見李老夫人的時候,燕陽郡主還下了馬車,把女兒抱給李老夫人看。
李老夫人似乎很喜歡那個孩子,把自己戴在身上多年的玉珠串都送給了那個孩子,還讓高鮮好好對燕陽郡主。
”
王秀看着陸雲鴻,奇怪道:“明知道梅敏就葬在那兒,他們怎麼還去呢?
”
陸雲鴻道:“應該是誠王的意思,不用刻意避嫌,也看看李老夫人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
“誠王是想判斷一下,以後高鮮和輔國公府,還能不能走動。
如果能,他就會為梅新覺謀劃一番,也算是他對李老夫人大義滅親的一點敬意。
如果不能,那就另當别論了。
”
“李老夫人能接過燕陽郡主的孩子,證明她還是願意接受高鮮和輔國公府重新走動的,這就是他們兩家的較量。
”
王秀點了點頭,梅新覺有人管,李老夫人又在京城,她們可以不用過問輔國公府的事情了。
她問裴善道:“你沒帶言心一起去嗎?
”
裴善搖了搖頭道:“因為大嫂快生了,她不想走動,所以隻有我一個人去。
”
王秀算着郭婷的産期,點了點頭道:“那是的。
”
她很快對陸雲鴻道:“接下來就是封後大典了吧,你們兩個還有什麼事情要忙嗎?
”
“沒有的話,一人給我畫一本新的花樣吧?
”
裴善連忙點頭應下,他一直都不忙,就是不知道師父忙不忙?
陸雲鴻目光微微一閃,遲疑了一會。
王秀頓時敏銳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到底忙還是不忙?
”
陸雲鴻失笑道:“我想一會都不行?
”
王秀道:“不是不行,但這種事情有什麼好想的,你這懶人,一般都是不忙的。
如果遲疑,那就是有事了?
”
陸雲鴻道:“皇上跟我說起年後春闱的事,我不想管了,想推薦裴善去,又擔心他壓不住那些老家夥,正思量呢。
”
王秀問道:“那為什麼不叫高鮮去呢?
”
陸雲鴻道:“高鮮年齡上倒是正當,不過他和裴善是同科的,也沒差多少?
”
王秀無語:“那還是你自己去吧!
”
陸雲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