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城百裡之外的聯軍營帳中。
拓野面色不佳地說:“柏骞承将咱們派去的人趕出來了。
”
他們大軍未至,就先派了人前往碎雪城,想與柏骞承合作。
可人剛進城,不等說清來意,就被柏骞承趕了出來。
明擺着是不願意。
在場幾位都是心氣高傲之輩,被這樣對待很難有好臉色。
安溪頓了頓卻道:“其實這也尋常,畢竟大褚的傳承中有句話是這麼說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北候世子剛經曆了家中巨變,有此戒心也能理解。
”
于柏骞承以及碎雪城中的大軍而言,他們這些人就是異族。
還是曾有血海深仇的那種。
初初會面,不悅也是常事。
拓野陰沉着臉不言語。
耶律浧若有所思地說:“鎮南王如今在何處?
”
祁骁雖不在此處,可在耶律浧眼中,最值得關注,唯一值得關注的人便是祁骁。
故而從與祁琮合作,設法調走祁骁後,他就一直在關注祁骁的動向。
安溪淡道:“探子來報,鎮南王放棄了原本的前進路線,半月前轉道朝着京城方向奔襲而來,隻是……”
“這京城怎會是他想來就能來的呢?
畢竟,中道上還攔着一個青木皇子呢。
”
大褚從内部分崩離析。
大好的中原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這樣絕佳的機會,東陵怎會甘心錯過?
祁骁能否突破東陵的封鎖不好說。
就算是他順利通過了,這裡的戰事也早就結束了。
這一切,本就是他們算計好了的。
耶律浧眼底幽光深閃無聲一笑,戲谑道:“雖說鎮南王趕不上這場盛宴,可他在路上,對咱們而言是好事兒。
”
拓野不解皺眉。
安溪眸光一爍,瞬間會意。
“蕭鼎王的意思,是拿祁骁來脅迫柏骞承與咱們合作?
”
耶律浧哈哈一笑,飒然道:“怎能說是脅迫?
”
“這分明是提醒。
”
他擡手指了指碎雪城的方向,冷笑道:“祁骁與鎮南王妃不同,他在鎮國軍中的威望地位遠超想象,這些人敢跟着柏骞承反鎮南王妃,卻不一定敢跟祁骁作對。
”
“想法子讓城裡的人知道,祁骁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
“就算是為了自己能活命,柏骞承知道該怎麼選擇的。
”
碎雪城内,柏骞承面無表情地将手中的信燒了,語調平穩。
“蕭鼎王這是什麼意思?
”
來人是耶律浧的心腹,聞言不卑不亢地微微一笑,輕聲說:“王爺隻是敬佩小侯爺的膽識勇氣,不忍看您在這不大的碎雪城中磋磨受苦,故而才特意派在下前來提醒罷了。
”
“在下知您無懼生死,可大丈夫生死有道,怎能被一介女流诋辱至此?
”
“聽聞鎮南王與王妃感情甚笃,鎮南王為了王妃,甚至連前方的戰事都不顧,徑直帶兵回轉,如今已然在路上了,這份深情讓人豔羨,可對小侯爺您而言,就不是什麼好事兒了。
”
柏骞承跟鎮南王妃如今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祁骁若真那麼在意王妃,柏骞承注定隻能是一枚棄子。
祁骁到了,他不會有好日子過。
來使話裡話外的暗示很明确,見柏骞承整張臉陰沉成了鍋底,他無奈輕歎,搖頭道:“小侯爺,您生來人傑,當是英豪之輩,何苦在此受苦呢?
”
“隻要您答應與我方合作,來日京城破,中原覆,您有的是無上的榮華可享,家中血海深仇,也指日可報,九泉之下的家人,也可早日安息啊。
”
“你住嘴!
”
柏骞承怒極打斷了來使的話,鐵青着臉字字咬牙:“我是與鐘璃有深仇不假,可我是大褚人!
”
“你回去轉告你們王爺,不管他開出什麼條件,這碎雪城,我寸步不讓。
”
“他若是想取城而過,有本事就來打!
”
耶律浧的來使再度被柏骞承趕了出去。
等室内消停了,躲在後頭的敖常走了出來,滿眼忐忑地看了門外一眼,悻悻道:“小侯爺,您這麼做,不會壞了王妃的計劃吧?
”
柏骞承擦了擦掌心裡的汗,搖頭道:“不會。
”
“我爹與我說過,耶律浧安溪等人生性多疑,不可妄動。
”
“若是我今日應下了,說不定就會引起他們的懷疑,最好是将人激怒了,不痛不癢地打上幾場,佯裝不敵落敗,最後由我再去找他們和談,才是最好的辦法。
”
敖常懂打仗。
卻不太能通這種人心揣摩之道。
琢磨了半天雲裡霧裡的點頭。
“北候說的,定然不錯。
”
柏骞承緩緩呼出一口氣,語調中充斥着揮之不去的壓迫。
“将軍傳令下去準備一下吧,要是我沒猜錯,碎雪城馬上就要不太平了。
”
碎雪城暗中整兵。
耶律浧等人也成功被柏骞承不識擡舉的行為激怒。
兩日後,大軍壓境。
柏骞承在城樓之上看着下邊密密麻麻的人頭,眉眼間全是抹不開的凝重。
号角聲起。
他舉劍而動:“迎戰!
”
碎雪城轟轟烈烈地打了兩日,聯軍損失不小,柏骞承也被打得沒了脾氣。
跟耶律浧等人相比,他差的不光是兵力。
還有閱曆。
再這樣打下去,吃虧的一定是他自己。
第三日,城門腳下号聲再起。
出城的卻是柏骞承本人。
他剛剛經曆了一場厮殺,冷峻的臉上滿是血污,獨自打馬上前面對千軍萬馬,眼底卻無半分怯意。
“我要見蕭鼎王!
”
一刻鐘後,柏骞承成功見到了大名鼎鼎的蕭鼎王。
與他同在的,還有安溪和拓野。
雙方在此之前雖有交涉,這次卻是雙方主将的第一次會面。
安溪笑得和善,命人趕緊給柏骞承倒茶。
柏骞承擺手說不必,冷冷道:“我今日來,是想與諸位合作的。
”
拓野和安溪對視一眼,無聲而笑。
可算是來了。
柏骞承指明與耶律浧和談。
安溪和拓野陪坐。
雙方密談一個時辰後,柏骞承獨自離去。
拓野再也按捺不住站了起來,急聲道:“蕭鼎王,你怎能答應他那樣的條件?
”
“如今占了上風的是我們,就算是談條件那也應是由我們提!
”
耶律浧不悅地抿了抿唇,說出的話卻平和得很。
“拓野王子何須着急?
這條件答應了,對咱們并無壞處。
”
拓野不滿地狠狠拍了拍桌子。
安溪想了想含笑點頭。
“不錯,從柏骞承手中得了安和城和京城的布防圖,咱們就可長驅直入直取京城,碎雪城暫時讓給他落腳也無關緊要,左右隻要咱們将京城拿下,想回頭取一個孤立無援的碎雪城,又有何難?
”
柏骞承說可以放聯軍兵馬穿城而過。
也可以提供布防圖。
但是他不會随聯軍進攻安和和京城。
他和他的兵馬,會繼續駐守在碎雪城。
安溪不知想到什麼譏诮一笑,唏噓道:“北候世子想遺世獨立,願景是好的,隻是可惜了,注定是要落空的。
”
拓野擰着濃眉咬牙道:“可你們如何确定,他真的會讓咱們的兵馬完好無損地穿過碎雪城?
萬一他在城中動手腳怎麼辦?
”
“他不會。
”
耶律浧冷笑勾唇,輕輕道:“他既找了咱們合作,就再無退路,不管是祁骁還是鐘璃,又或者是大褚的官員百姓,無一人會饒他。
”
“柏骞承是個聰明人,以卵擊石的事情,他不會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