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昭華小公主舉辦生辰宴所在的宮殿中,鐘璃與皇後分别落座于上首的尊位之上。
祁悠按理說不能坐在這麼靠前的位置。
可鐘璃想着她是第一次進宮,索性就讓人在自己的身邊加了一張矮桌,讓祁悠挨着自己。
坐下後,身邊是鐘璃,祁悠的神色明顯沒那麼緊張了。
鐘璃裝作沒察覺到她的情緒似的,含笑向祁悠介紹起周圍的人的身份。
遇上有好奇問起祁悠是誰的,鐘璃就含糊說:“這是我們府中的小姐,排行第五。
”
一番酒宴下來,殿中的所有人都得知曉了祁悠的身份。
有人看鐘璃對祁悠頗為照顧,介紹事無巨細,再加上祁悠的年紀到這兒了,心中頓時明白了幾分。
家中有适齡的男子的,心思頓時也活絡了幾分,與鐘璃的攀談更熱切了一些。
祁悠雖是庶出之女,身份算不得多尊貴。
可誰家沒那麼幾個不受重視的庶出男子?
庶出的男子娶親之時注定無法娶位高權重身份尊貴之人。
就算偶爾可以,當家的主母也不願讓庶出之子有太過尊貴的妻子,以免嫡出的孩子受了輕慢。
左右都是要娶庶出之女,能娶得鎮南王府的庶女,總比旁的要好上一些。
鐘璃對這些夫人們的心思心知肚明。
祁悠一開始不太明白,可聽得多了,逐漸心裡也清楚了幾分。
當一個家中庶子素來蠻橫的夫人前來隐晦地與鐘璃提起祁悠的婚事的時候,祁悠的臉瞬間白了幾分,就連鐘璃都能明顯看出她的不安與緊張。
鐘璃三兩句将那夫人打發走了,擡手往祁悠眼前的小盤子裡放了一顆扒了皮的龍眼。
“這東西在南方多見,在京城卻是不容易得見,你嘗嘗可喜歡。
”
特别如今不是龍眼産出的季節。
這點兒用來招待賓客的,都是去年上供上來後存放于冰窖中的存貨。
确實難得。
祁悠強掩住慌亂,低頭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心不在焉地抓起了那顆龍眼。
鐘璃見了,有些好笑,說:“你是在想剛剛那些夫人說的話嗎?
”
祁悠猛地一驚,眉眼間充斥着抹不開的慌張。
她艱難地頓了頓,勉強笑着說:“王妃慧眼,我隻是不太适應這種場合罷了。
”
鐘璃笑了一下,說:“旁的我不敢說,可這個我卻是敢誇口的。
”
“鎮南王府絕不會用你的婚事換任何好處,也不用在你的婚事上算計什麼。
”
“你如今也到了婚配的年紀,可婚姻大事是你自己的事兒,除了你自己願意,誰也無法給你做主。
”
祁悠一時沒掩飾住自己的真實情緒,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鐘璃。
“王妃……”
鐘璃淡淡地說:“你願意讓我給你安排,那我就想法子在可挑選的範圍内給你找個靠譜的,你若是不願,或者是有了心儀之人,大可自己去選。
”
“但凡不是過分難以滿足的,可盡可能在滿足你的意願的前提下去選,唯有一點。
”
鐘璃對着眼眶發紅的祁悠頓了頓,說:“自己做的選擇,自己哪怕是跪着也得将路走完,無怨無尤。
”
“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能怎麼幫你了。
”
這個時代女子的婚事,多與家族利益挂鈎。
嫡出的女子尚能好些,起碼能嫁一個家世好的,哪怕是過得不好,也有名分地位做底氣。
可庶出之女就沒這麼好的命了。
被送入高門做側,做妾甚至遠嫁偏遠之地也是常見的。
鐘璃今日之話,對鐘璃而言可能沒什麼。
可落在祁悠耳中,無異于是一顆強大的定心劑。
祁悠身為庶出之女,自然明白鐘璃今日之話有多難得。
她看着鐘璃的目光陡然多了一抹難以言喻的臣服之意。
她啞聲說:“多謝王妃成全。
”
鐘璃笑笑沒接話,隻是說:“心可放在肚子裡,你是王府的小姐,無論何時記住自己的尊貴,眼紅着讓人看了像什麼樣子。
”
祁悠匆匆擦拭了一下眼角,低聲說是。
宴席繼續,原本說好要出席的太後卻并未露面。
皇後給出的解釋是太後身子不适,故而未曾前來。
可在場的都是人精,其中就不乏知道真實原因的。
坐在鐘璃不遠處的北候夫人看鐘璃不知内裡,低聲說:“太後昨日大鬧勤政殿,被皇上下了禁足之令,如今正在自己的宮中反思省佛呢。
”
鐘璃聽了微微勾唇,意味不明地說:“心浮氣躁,的确是該好好地在佛前醒悟一番。
”
北候夫人笑着對着鐘璃舉起了酒杯,一切盡在不言中。
宴席進行到一半,紫紗端着一旁皇後賞賜的點心走了過來,低聲在鐘璃的耳邊說:“王妃,一刻鐘前,王爺那邊去了個太後身邊的宮女,說是有事請王爺前去一叙。
”
鐘璃聞言有些好笑,說:“太後身邊的宮女?
”
太後如今設計人都這麼明目張膽了嗎?
紫紗也笑了一下。
她用更低的聲音說:“那宮女自稱是太後身邊的人,可據奴婢調查,太後身邊并無此人。
”
鐘璃哦了一聲,眼裡多了一絲了然。
用未曾在人前露過面的生面孔将祁骁引走入計。
到時事發了,大可以自己身邊并無這人做借口推卸責任。
經了這事兒,隻怕那宮女也活不了了。
死無對證,打得一手好算盤。
鐘璃閉了閉眼,說:“王爺去了?
”
紫紗點頭。
鐘璃看似不經意地擡頭掃了一眼殿内的命婦,果不其然,沒看到葉清柔的身影。
她垂眸摩挲着手裡的酒杯,漫不經心地說:“王爺既然去了,想必好戲沒一會兒也要開場了,你就在此處等着吧,一會兒陪我去看熱鬧。
”
太後費心在這樣的場合将祁骁與葉清柔引到了一處,自然不可能會讓這樣的事兒悄無聲息地就發生終止。
勢必要鬧得大張旗鼓,逼着祁骁不得不将葉清柔娶進房中才好。
如果鐘璃沒猜錯的話,要不了一會兒,就會有人來請自己去看戲。
隻是這戲到底應該怎麼唱,隻怕就不能按着太後與某個葉小姐的心思來了。
與此同時,祁骁也在宮女的引導下到了一處宮殿之中。
祁骁漫不經心地甩了甩袖子,說:“本王記得太後的宮殿似乎不在此處,你引本王來此,是為何意?
”
那宮女神色不變,恭敬地說:“太後說此處靜谧,适合與鎮南王談話,故而命奴婢特意将您帶來此處。
”
祁骁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鎮定的宮女,意味不明地說了句:“可惜了。
”
這麼機敏的人,是注定活不過今晚了。
宮女不解其意地看向他。
祁骁卻無心多說,眉眼間隐隐多了一股不耐之色。
“既是太後的意思,你且在前頭帶路就是,抓緊些,本王沒空。
”
宮女喏喏的應了一聲是,走在前頭加快了腳步。
片刻後,宮女推開了一間房,示意祁骁進去等待。
祁骁沒對此提出異議,直接邁步就走了進去。
宮女說是去給祁骁倒茶,人轉眼就沒了蹤影。
祁骁聞着鼻尖的異香,唇邊溢出了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