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能聽到的響動越來越大,鐘璃和祁骁短暫的沉默過後,紛紛起身。
不知為何,鐘璃直接穿上了祁骁的外衣,還将長發用一條布帶束成了馬尾,從打扮來看,頗有幾分像男子的模樣。
鐘璃飛快地看了一眼外邊逐漸靠近的火光,語速飛快地對着祁骁說:“一會兒人靠近的時候,我會點燃屋子裡的東西,我倆找機會趁機分頭沖出去,我往前邊跑引走追兵,你直接往後山的林子裡去。
”
“不行。
”
不等鐘璃的話說完,祁骁就斬釘截鐵地說:“要走也是你先走,我殿後。
”
鐘璃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急急地說:“這時候你還跟我說什麼你我?
讓你走你就趕緊走!
”
到了這個時候,斯琴南的目的為何已經相當明了。
他無非就是想挾持着鐘璃逼得祁骁現身。
費了這麼一番周折才讓祁骁落入了自己的圈套中,斯琴南的圖謀必然不小。
祁骁對鎮南王府和鎮國軍而言都意義深遠,一旦出現任何閃失都是不可承受的打擊。
而鐘璃就不同了。
鐘璃低聲說:“你落在他手後果難料,可如果你跑了,最後抓到的是我,他絕不會對我動殺手。
”
鐘璃遲疑了一下才接着說:“起碼目前不會。
”
斯琴南想抓的人并非真的就是鐘璃。
所以鐘璃認定,自己起碼暫時還是安全的。
祁骁卻難以認同鐘璃的說法。
是否安全目前隻是鐘璃單方面的揣測。
斯琴南已經瘋成這個德行了,誰知道他會不會惱羞成怒之下對鐘璃下狠手?
祁骁難以接受任何有關鐘璃不測的可能,怎麼都不肯同意鐘璃的說法。
鐘璃見他堅持,忍不住咬牙道:“這時候了還不聽我的,你難道是想讓大寶二寶死了爹,還一起沒了娘嗎?
!
”
“阿璃!
”
祁骁焦急地喊了一聲,鐘璃卻顧不上看他一眼。
她将藏在暗處的火折子抓在了手中,低聲說:“之前赤珠來的時候幫我摸清楚了,從後窗這裡跳出去就是一片林子,夜色深重,林子中地形複雜,就算是熟悉地形的人在夜裡也占不到什麼便宜,你借機沖進林子,找機會回去找人過來馳援。
”
祁骁急得頭上出了汗。
鐘璃卻不容打斷地說:“祁骁聽話!
”
祁骁滿臉痛苦卻無話可說。
鐘璃眯着眼睛看着外邊逐漸明朗的人影,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一……”
“二……”
“三!
”
最後一聲話音落下,鐘璃手中的火折子燃起了不詳的明亮火光。
鐘璃毫不猶豫地将火折子扔到了易燃的床簾上,火星彌漫,不大的屋子裡瞬間被火光照亮,晃得人眼球生疼。
原本潛伏在屋子外準備沖進來的人見着火光,驚訝之下驚呼漸起。
“走水了!
”
“快來人救火啊!
”
一身勁裝站在前頭的霜影卻大吼道:“救什麼救!
”
“蠢貨!
這分明是咱們的計劃暴露了!
”
“趕緊讓人封鎖前後所有通路!
務必不得讓任何人從這裡逃出去!
”
門外人聲湧動。
鐘璃和祁骁看着對方,空氣中除了火星燃燒時噼裡啪啦的響聲外,再無任何聲響。
一片死寂之時,鐘璃對着祁骁低吼:“愣着幹什麼!
趕緊走啊!
”
祁骁深深地望了鐘璃一眼,咬牙後将自己貼身帶進來的匕首塞到了鐘璃手中,陰沉着臉猛地抱住了鐘璃。
鐘璃猝不及防之下被抱住微微有些發愣。
祁骁卻重重地親了一下她的側臉,啞聲說:“一定好好好的,我很快就來接你。
”
火光肆掠之中,鐘璃眉眼舒展輕聲而笑。
“好。
”
“你也是,注意安全。
”
“我等你。
”
話音落下,鐘璃和祁骁對視一眼,鐘璃直接扯過一截絲巾蒙住口鼻冒着火勢沖了出去。
祁骁稍微落後幾步,見狀呼吸都瞬間緊促了幾分。
鐘璃沖出去的瞬間,外邊瞬間響起了一陣騷亂。
鐘璃捏着手中短匕砍瓜切菜一般往前橫沖。
眨眼間就沖出了重圍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原本守在門口的人見了,嘩啦啦地呼喊着追了上去。
祁骁按耐着心中焦急,屏息等待,心中估計差不多了,才在屋子徹底變成一片火海之前翻窗而出。
窗後也有人埋伏。
可那些人在祁骁面前并無任何阻力可言。
祁骁面若冰霜沖出了重圍,很快就直奔着林子深處而去。
路分兩頭。
鐘璃在前方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借助着自己在野外複雜地形中逃竄的詭異技巧,宛若鬼魅一般在夜色中來回穿梭。
在她身後的追兵雖能跟上,可要想抓住她難度卻是不小。
雙方你跑我追地形成了拉鋸之勢,形勢膠着。
有鐘璃在前,落在祁骁身上的壓力瞬間小了不少。
祁骁憑借着常人難以比拟的武藝身法,頭也不回地從人群中厮殺而出。
鐘璃和祁骁分頭逃跑的時候,鐘璃原本住的地方響起了一聲尖銳的低響,緊接着,一簇火花沖天而起,方向是朝着鐘璃離開的方向。
火紅的煙花在漆黑的夜幕中落下了一朵豔麗的花朵。
祁骁仰頭看着天上的焰火,無聲冷笑。
早在決定潛入這裡之前,祁骁就做了不少準備。
其中就包括自己引走兵力,救出鐘璃的打算。
鐘璃離開後,他就将準備好的信号放置在了屋子中,信号發射的位置,正好是鐘璃離開的方向。
隻要到了時間,屋子裡的火花燃到位置,信号就會被引燃放出。
而此時距離祁骁算計的時間,相差不到一刻。
祁骁事先安排的兵馬不多,可此時應急絕對夠用。
那些人見到信号,絕對能在半柱香之内趕到鐘璃所在的地方。
隻要鐘璃半柱香内沒被抓住,那鐘璃就是絕對安全的。
就算是斯琴南親自到了,也絕對拿鐘璃毫無辦法。
可這樣做了,無異于就是讓祁骁陷入了絕境之中。
之前被鐘璃引走的追兵必然會反應過來,直接朝着祁骁追過來。
祁骁再想全身而退,難度就相應地大了許多。
聽着身後的人聲鼎沸,祁骁低低地呵了一聲,屏息再度蹿了出去。
與此同時,見着這一幕的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涼了半截。
這是鎮南王府的行動信号,隻由鎮南王或者鎮南王妃持有。
一旦信号放出,見此信号者,無論是否隸屬于鎮南王府,隻要是屬于兵馬一派的,就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内火速馳援。
違令者,怠慢者,殺無赦。
祁骁徹底放下了心中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仁慈,對相國寺中的人亮出了殺戮的尖刀。
祁骁這個信号一放,相國寺中上上下下,都注定再無任何逃脫的機會。
死局已定。
在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脅面前,斯琴南一派的人徹底喪失心智,不再掩飾自己的來曆,嘴裡嗷嗷喊着南疆土話咒罵不休,不依不饒地追着祁骁,勢要将祁骁碎屍萬段。
鐘璃見到天上放出的信号的瞬間,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這信号的方向是……
鐘璃屏住呼吸往祁骁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瞳孔在隐隐火光中無聲緊縮。
援兵見着信号朝着自己的方向趕來,那祁骁呢?
祁骁怎麼辦!
追兵見着信号,必然不想與自己這裡硬碰硬。
狹路相逢,不是傻子都知道去打相對弱勢的一方。
自己這裡得了馳援,那祁骁豈不是……
鐘璃頭腦中空白一片,想也不想地扭頭就想往回沖。
身後追得緊的人模糊見着了她的臉,大聲嘶喊:“這是鎮南王妃!
”
“鎮南王往反方向跑了!
快去追!
”
鐘璃心中一緊,尚未來得及反應,原本緊追不舍的追兵,人數瞬間就少了大半。
局勢轉變就在一瞬間。
鐘璃身後追兵雖人數減少,可到底是幾十人狂追不舍。
鐘璃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這麼多人的追堵下調頭回轉。
她壓抑着焦急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心裡不住地祈禱着祁骁能撐到自己帶着援兵趕過去。
然而,祁骁目前的處境卻遠比鐘璃設想中的要艱難不少。
祁骁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反應也很快。
可還是太晚了一些。
就在祁骁快要将身後追兵甩掉的時候,他的眼前突然多了幾個人影。
坐在輪椅上的斯琴南靜靜地看着祁骁,在火把的光亮映襯下,甚至還能看出,他的眼中帶着幾分說不出的淺笑。
在自己逃竄的途中碰上了埋伏已久的敵人。
祁骁第一時間就意識到,從一開始,自己也許就在一步步地走斯琴南的圈套。
斯琴南甚至還算計到了他與鐘璃在陷入險境時,可能會做出的選擇。
不得不說,斯琴南的算計都捏準了人心,精确到分毫不差。
直到此時,他算是徹底将自己算計進了這個循環之中。
祁骁站定不語,眼中暗光起起伏伏,不知道在想什麼。
斯琴南卻是心情不錯。
他眉眼含笑地注視着祁骁,輕笑道:“我之前還在想,在明知危機四伏的情況下,鎮南王是否會願意涉險前來,你若是不來,我豈不是白耗費了心血。
”
斯琴南意味不明地停頓片刻,歎息道:“可沒成想,鎮南王對王妃心意感天動地,今日之舉,确實是讓在下開了眼界了。
”
斯琴南隻想到祁骁會為了鐘璃隻身前來,所以特意露出了花匠的破綻。
可他也沒想到,在那種情形下,祁骁還會将信号發射的方向對準鐘璃。
援兵留給鐘璃。
就相當于是死路留給了自己。
斯琴南幽幽一歎,口吻唏噓。
“有鎮南王的悉心盤算,暗中布置打點,鎮南王妃的安危估計無誤,隻是……”
“鎮南王機關算盡,不知是否算計到了今日會是自己的死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