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桑淺淺竟不知該怎麼回應謝時安，更不知該如何安慰。

　　她何嘗不是有着同樣的憂慮，甚至，還要更深。

　　如果，如果沈寒禦也好不了，如果，她的人生裡，沒了沈寒禦.

　　這個念頭隻是掠過腦海，便足以讓她心髒發緊。

　　不，她根本不敢去想那種可能.

　　桑淺淺腦海裡思緒紛紛，竟是亂作一團。

　　心神恍惚地想起許多事，想起她離開京城，最後見到沈寒禦的那一面。

　　和沈寒禦已然半個月不曾聯系過了。

　　她甚至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樣了。

　　雖然陳老說，那毒前期發作很慢，但，想必也會讓他很不好受。

　　桑淺淺想，她或許做錯了，沈寒禦要跟她分手，她不該這麼聽話，真就乖乖從他的生活裡徹底消失的。

　　這半個月，連電話都不曾給他打過一個，信息也不曾發過一條。

　　她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他，原本計劃等拿到解毒的法子，就立刻回京城去找他。

　　可她或許太過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福爾教授。

　　萬一，萬一真的天不遂人願，福爾教授也對這種毒無能為力，那她現在浪費的，是她和沈寒禦原本有機會聯系的每一天。

　　她不想要這些日子裡，沒有和沈寒禦有關的記憶。

　　窗外，冰冷的雪粒打在玻璃上，長街清冷。

　　桑淺淺拿起手機，拍了張細雪飄落霧蒙蒙的天空，發給了沈寒禦。

　　【下雪了】

　　【下雪了】

　　手機短促地響了一聲，沈寒禦劃開屏幕，看到桑淺淺發來的消息時，眸光都深了幾分。

　　明明幾天前，她還給父親打電話，執意要父親去趟粵城，拿回當初送給桑家的那些“聘禮”，說要跟他再無任何瓜葛。

　　卻又為何在今日，發來這條消息。

　　沈寒禦盯着這張照片看了許久。

　　照片上，除了天空和小雪，沒有任何可以分辨地點的标識。

　　幾秒後，沈寒禦搜索了粵城的天氣，晴，7-12度。

　　那裡沒有下雪。

　　她不在粵城，卻是去了哪裡？

　　桑淺淺的消息發出去，始終沒有得到回複。

　　倒也在她意料之中。

　　沈寒禦那麼決絕地要跟她分手，沒準連她的聯系方式都拉黑了，她發出去的消息，他或許根本就看不到。

　　然而就算沈寒禦沒有回應，這條消息發出去，桑淺淺的心情還是好了許多。

　　她心道，以後幹脆放飛自我好了，想他時就給他發消息。

　　嗯，反正他也看不見。

　　*

　　和福爾教授前妻卡洛琳的見面，很不順利。

　　卡洛琳住在一棟地點很是偏僻，人員混雜的廉價公寓樓裡，若沒有謝時安帶路，桑淺淺還真不一定找得到。

　　敲了許久的門，也沒人應。

　　“她喜歡喝酒，這個點兒，沒準在酒吧。
”

　　謝時安之前曾讓人調查過卡洛琳，她沒有家人，也沒有固定的生活來源。

　　福爾教授替她治好病後，給她留了一筆錢，但她很快就揮霍一空。

　　因為生活所迫，她去了一家大型商超做收銀員，下班後總喜歡去酒吧喝酒，跟不同的男人厮混。

　　桑淺淺略無語，“她就不怕自己精神再出問題？
”

　　“她好像什麼都無所謂。
”

　　謝時安也不能理解這種今朝有酒今朝醉，過了今天就好像沒明天的行為，“其實做收銀員的工作并不輕松，工資也算不得高，她若願意去找福爾教授，根本不必過這樣的生活。
”

　　福爾教授分明還是很在乎卡洛琳。

　　可卡洛琳一聽到福爾教授的名字，就跟聽到洪水猛獸似的，神色憎厭，避之不及，連提都不願多提。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和福爾教授有什麼深仇大恨。

　　“你之前不是說，她和福爾教授的女兒意外去世後，他們就離了婚？
”

　　桑淺淺猜測，“卡洛琳這麼讨厭福爾教授，會不會和他們女兒的死有關？
再不然，是福爾教授出軌，導緻夫妻反目？
”

　　謝時安搖頭，“個中原因，隻有問卡洛琳了。
”

　　然而他們等到快天亮，也沒見到卡洛琳的人，她竟是整夜未歸。

　　想來，是夜宿在哪個男伴家裡了。

　　謝時安勸桑淺淺先回酒店休息，“卡洛琳不回家，總得上班。
待會兒我們去她工作的地方找，肯定能找到她。
”

　　桑淺淺又困又累又餓，實在撐不住，便先回酒店休息睡了幾個小時。

　　簡單吃了點東西，他們去了卡洛琳上班的商超。

　　事實證明他們過于樂觀了，卡洛琳壓根就沒去上班，電話也關機。

　　主管經理還以為桑淺淺是卡洛琳的朋友，很是火大地讓桑淺淺告訴她，卡洛琳已經被開除，以後不用來上班了。

　　無奈之下，他們再次來到卡洛琳的住處。

　　萬幸的是，公寓管理方說，卡洛琳房子沒有退租，租金交到了半年後。

　　這意味着，這裡仍是她暫時的家，她仍可能會回來。

　　桑淺淺和謝時安在公寓外等了數日，卡洛琳仍是不知所蹤。

　　倒是崔克手足無措地打來電話，說阮曉蝶見不到謝時安，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怎麼叫都不出來吃飯。

　　謝時安打電話過去勸慰時，阮曉蝶在那頭嚎啕大哭，說他是騙子，說了很快回來，可到現在還沒回。

　　小姑娘滿眼是淚，泣不成聲，聽得桑淺淺心裡着實不忍。

　　“時安，你還是回去吧，這裡有我就夠了。
”

　　卡洛琳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謝時安在這裡陪着她等，也是浪費時間。

　　“這地方亂得很，你一個人不安全。
”

　　謝時安雖然擔心阮曉蝶，可更不放心桑淺淺，“曉蝶是孩子心性，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就算我不在，她餓極了，自己也會知道出來吃東西的。
”

　　然而桑淺淺堅持要謝時安回去，“也不單純是為了曉蝶。
還有别的更重要的事，得你幫忙。
”

　　謝時安微怔，“什麼事？
”

　　“福爾教授那邊，你還得去，不過不是你之前那種去法。
”

　　桑淺淺将自己以前對福爾教授的了解，細細告知謝時安，“福爾教授平時不喜歡出門，但每隔三天，一定會去采購生活必需品。
你可以幫福爾教授把東西買好送過去。
”

　　“冬天他很喜歡用壁爐燒木材取暖，你讓人多送些木柴，放在小院東側儲藏室就行。
”

　　“過兩天就是聖誕節，每年這天福爾教授都會買一顆裝扮好的聖誕樹，一瓶拉菲酒莊出産的紅酒，還有火雞、聖誕布丁和百果餡餅。
”

　　桑淺淺叮囑，“這一天福爾教授不喜歡被打擾，你提前把東西送過去，送到就走。
”

　　“這些事，我也可以安排别人去做。
”

　　謝時安還是不放心讓桑淺淺一個人在這裡等卡洛琳。

　　桑淺淺不曾接觸過卡洛琳這樣身處社會最底層的人，可能很難想象，對方的生活會混亂成什麼樣，平日結交的又是什麼樣的人。

　　不說别的，隻是這棟公寓樓裡魚龍混雜的住戶，她一個女子孤身進出，就已然極不安全。

　　“可是你去是最合适的。
至于我，你不用擔心。
”

　　桑淺淺笑道，“我哥安排了保镖跟着我，隻是現在咱們在一起，所以他們沒怎麼現身。
”

　　怕謝時安不信，桑淺淺拉他到樓梯窗口，指給他看樓下兩個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

　　一名男人正斜靠在車上抽煙，目光卻環顧着四周，另一名男人，正朝着桑淺淺這邊的窗戶看過來，目光對上桑淺淺，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其實桑明朗安排的人，遠不止兩個，不然，他也不會輕易同意讓桑淺淺一個人來歐洲。

　　确認桑淺淺有人保護，謝時安心裡也松了口氣。

　　當天，他便飛回福爾教授所在的城市，按照桑淺淺的吩咐，提前給福爾教授送去了聖誕禮物。

　　聖誕節對于歐洲人而言，是個盛大的節日。

　　就如同國内的新年一樣，有錢沒錢，都要過個好年。

　　饒是卡洛琳住的這棟公寓樓是廉價公寓，可聖誕節前夜，公寓也布置一新，門口擺了聖誕樹，挂滿了閃閃發亮的彩燈、鈴铛和聖誕襪。

　　不管平時公寓裡的住戶有多疲憊憔悴，日子過得多苦，可這一天，人人臉上都帶了笑容，見面也都會互相道一聲“MerryChristmas”。

　　年輕人都早早出門，去參加這個城市的聖誕狂歡，但也有不少人選擇在家裡，和親朋共度節日。

　　寒夜裡，燈火交相輝映，“鈴兒響叮當”的樂曲悠揚傳來。

　　以前留學時，桑淺淺還挺樂意在這一天感受異國節日的風情，可而今，眼前種種隻是更添離愁别緒，更讓她思念那個人。

　　她随手拍了張聖誕樹的照片，發給了沈寒禦。

　　【大家都在過節，空氣裡都是各種食物的香味，我都餓了。
】

　　【這裡的人今晚都有聖誕大餐，有人陪，還有禮物收，可我什麼都沒有】

　　【我好可憐嗚嗚】

　　發完，還配了個可憐兮兮泫然欲泣的表情。

　　反正沈寒禦也看不到，她就當記錄自己的心情了。

　　跟他說說話，還能讓自己心情好起來，何樂而不為。

　　京城，甄家客廳裡，甚是熱鬧。

　　沈寒禦的手機接連震動，他低眸時，就看到了桑淺淺發來的幾條消息。

　　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在屏幕上的消息提示欄裡一閃而逝，快得，仿佛是沈寒禦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