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幹等
當出城求救的老三率先一步趕回運城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中午。
火辣辣的太陽懸挂在頭頂,所有的樹葉都蔫蔫的垂下來,知了一聲聲的叫着,讓人莫名多了幾分厭煩。
老三低調的進了城,一路直奔他們之前居住的府邸。
前院一片寂靜,正廳和書房一個人也沒有,老三心中的不安感逐漸擴大,他快步走到後院,終于看到了個人影。
“老三!
”暗衛一個個的沖上來,為首的那個焦急問道:“怎麼樣了,孫大人願意過來相助嗎?
”
老三拱手抱拳:“大家不必擔心,孫大人已經在路上了,想必明天一早就能到。
”
說完,他四下環視,皺眉:“國公爺和魏大人呢?
我從前院一路走過來,怎麼一個人影都沒看到,連個下人都沒有,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
“你走後的當天晚上,知府帶了好多官兵來,給兩位大人扣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強行将人帶走了。
”
老三登時激動起來,“那可怎麼辦是好?
孫大人明天才能趕到,萬一這期間......”
“不行!
”老三的眉頭皺的緊緊的,他看了眼前院,決絕道:“我要去救兩位大人!
你們可知道他們被關押在哪兒,我這就去救!
”
說完,為首的那暗衛一把攥住他的手,厲聲喝道:“老三!
這個時候你就别添亂了!
他們之所以抓走幾位大人,就是想要讓我們去救,好借此把我們一網打盡!
你不能去,等到孫大人來了再行動!
”
“可...可我們就這樣幹等着嗎?
”老三不服氣,也忍耐不住。
“等着!
”
外出辦事,一切聽從為首的暗衛指揮,且陸離和魏修遠之前也留下過命令,這個時候,縱然老三再不滿,他也不得不聽從對方的命令,等到孫斌來了在做行動。
他氣不過的歎口氣,甩手走向前院。
“你要去幹什麼?
”為首的暗衛不放心,低喝一句。
老三不耐回頭,“我累了,想歇一歇,行不行?
放心吧,既然你說了,那我就絕對不會沖動行事!
”
為首的那個暗衛好歹松口氣,他擡頭掃了眼天,心中萬分焦急:國公爺、魏大人,你們究竟被關押到什麼地方去了,你們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你們一定要堅持住,堅持到我們去救你們!
彼時,在運城府衙的地牢内,魏修遠被層層鐵鍊鎖死,腳腕和手腕上都被上了鎖,半點動彈不得。
他低垂着頭,淩亂的頭發擋住大半的面容。
縱然外面是酷暑盛夏,但在這陰暗潮濕的地牢當中,他隻穿着一件中衣,有些過于單薄。
“咔哒——”
門鎖被打開的聲音響起,魏修遠微微擡頭,擡眸掃了一眼來人。
居然是林樂。
他當下疑惑些許,但很快又想通了。
這運城俨然已經在林樂的掌控中,知府也成了他的屬下,他們千方百計的想要抓自己和陸離等人進來,用盡了辦法,想必這都是林樂的要求。
隻是不知道,林樂在這個時候來見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修遠,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林樂慢慢悠悠走到魏修遠面前,嘴角帶着一抹笑,說道:“堂堂的一品大員,夏家的女婿,如今落到這個地步,我是該可憐你,還是該安慰你呢?
”
魏修遠别過臉去,不看對方。
但林樂哪裡肯就這麼放過對方,他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來,徐徐展開自己随身攜帶的折扇,緩緩說道:“修遠,我們認識也有将近十年了吧?
”
不過他也沒想讓對方回答,便又兀自說道:“你家中世代為官,從小在上京長大,錦衣玉食、豪門富貴。
而我卻要考一次又一次的科舉,才能勉強做到和你平起平坐。
可殊不知,我的頂點,卻隻是你人生的起點而已。
”
想到這些,林樂眼眶微紅,鼻尖發酸,聲音也變了些許。
但饒是如此,魏修遠仍别這頭,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後來我甯折不屈,得罪了皇上,他要将我貶去苦寒之地,若不是你和夏大人為我周旋,恐怕我如今早就死了。
”說到這兒,林樂苦笑一聲,“我當初年少,自然是感激你們的,可你們是真心想要救我嗎?
”
他倏的站起來,食指直指魏修遠,憤怒不已:“你們隻不過是施舍!
想要展現自身的高貴罷了!
”
魏修遠終于回過頭來,他詫異的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對方,又是詫異不解又是震驚。
這麼多年,他從沒看到過這樣的林樂。
多疑、狹隘,自卑的過分,以至于将人家的好意曲解成施舍。
“呵!
”林樂冷笑一聲,緩緩收回指着魏修遠的手,繼續說道:“你是貴公子,當然不知道我這種人的心情,我寒窗苦讀數十載,努力和你交好,在朝堂上盡力公正,不敢開罪任何人,可到頭來呢?
隻因為我說錯了一句話,皇上就要貶我去那種地方!
”
“可我們不是——”魏修遠下意識的要辯解。
但話隻說了一半,林樂又扯着嗓子打斷,他青筋暴起,臉色漲紅:“是!
你們是幫了我,好讓我不去那樣苦的地方受罪!
可我終歸是被貶黜,又有什麼區别?
!
”
地牢本就狹窄,林樂這樣一吼,激起層層疊疊的回音,使得本就陰潮的牢房中更添幾分詭異。
林樂臉紅脖子粗的看着魏修遠,激動的渾身顫抖,呼吸粗重。
半晌,魏修遠低低歎息一聲,“林樂,我從沒有這樣想過。
”
“可你這樣做了!
”林樂不依不饒,心中積壓了這麼多年的不甘,早已轉變成了憤怒,他指着魏修遠,狠戾道:“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幫我,那為什麼不勸說皇上,讓我留在上京!
為什麼不去向皇上辯解真相!
魏修遠!
我當年說的那些話,錯了嗎?
”
沒等對方回應,他再次吼道:“當然沒有!
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沒有錯!
”
一時間,魏修遠被這樣狂妄且偏執的林樂吓住,且對方質問的這些話太過荒唐,他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看他不說話,林樂忽又瘋狂大笑起來:“看,我就知道,你們隻是裝腔作勢,想要借由我,展示你們的那點虛僞的仁心罷了!
”
“你怎麼能這麼想?
林樂,你也知道皇上的脾氣,當時若我們真的向皇上解釋,說你沒有錯,那被貶黜的可就不止你一個人了!
”魏修遠被對方逼問的沒有辦法,免不得氣沖沖的反駁幾句。
但這樣一反駁,卻激起了林樂更大的怒火,他猛地靠近,狠狠地蹬着魏修遠,“這就是你所說的兄弟情義?
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你就龜縮不前,這哪裡算是兄弟朋友!
”
魏修遠卻沒了之前那麼激憤,他淡淡的掃了對方一眼,“按照你的想法,難道你犯了錯,還要我們為你陪葬不成?
”
“我沒有犯錯!
”林樂吼叫起來,一聲又一聲:“我沒有犯錯!
我當年沒有犯錯!
”
看對方這幅模樣,魏修遠也懶得再跟他辯駁,便又再次扭過臉去,甯願盯着牆上的石頭發呆,也不願在看這個瘋子一眼。
當年的事情,的确是皇上多疑,再加上林樂剛入朝堂不懂變通,為罪臣說了幾句話,惹得皇上一怒之下要将他貶去苦寒之地。
朝臣當中的确也有為林樂不平者,可當時除了魏修遠和夏婉柔的父親,根本沒人為他說話。
他本以為對方也拿自己當好朋友,卻不想這麼多年過去,他竟結交了個白眼狼,不僅不感激當年的事情,現如今還要反咬他們一口,将他們關押到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來。
許是這麼多年過去,林樂心中實在不平,所以變成這樣了吧。
魏修遠心中暗想。
一邊的林樂還在如個瘋子一般念叨,都是些當年的舊事,有些連魏修遠都記不得了,他卻能一點不差的說出來,甚至于還能從這些細枝末節當中,試圖推算出他們瞧不起他的證據。
可笑又可悲。
“林先生。
”
外面忽的響起獄卒的聲音,林樂抹了把淚水,起身又恢複之前的模樣,冷聲道:“什麼事情?
”
獄卒有些為難的看了眼魏修遠,林樂見狀擺手,“無礙,你說吧。
”
那獄卒這才躬身,禀報:“溫泉池那邊的人來報,說是有人往運城的方向來了,而且人數衆多,裝備精良,像是來搭救國公爺和魏大人的。
”
“為首的是誰?
”林樂皺眉。
“好像是青城那邊的隊伍,為首的是孫斌。
”
孫斌。
林樂思忖片刻,旋即轉身看向魏修遠,一張臉變得猙獰無比,他猛地上前攥住對方的下巴,怒吼;“什麼時候出去的,你們什麼時候聯系到孫斌的?
魏修遠!
你如實告訴我!
”
但魏修遠隻是看着他,眼中一片淡然,半個字都沒說。
林樂怒極,轉身在牢房中來回走了幾番,卻始終控制不住情緒,一個轉身,他忽的看到了獄卒腰間的佩刀。
他一個箭步沖上去,猛地拔出了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