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送貓
那邊陸離叫了師姬真過去,同時也讓容筝在身邊。
容筝家中無父無母,是孑身一人的,是以經常出現在陸離這邊的,他知道陸離是有心将他引給師姬真認識的,可卻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快的事,是以當師姬真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十分的震驚。
師姬真同容筝其實是很像的兩個人,他們都是看上去溫文爾雅且十分衷心于國家的人,并且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其實對于種種條條框框的規矩,他們都是腦後有反骨的人。
對兩個人都有所了解的陸離頗有這種感覺,于是對着師姬真道,“這位便是我之前同你說的那位狀元郎,我想你與他應該有不少共同話題可講。
”
師姬真看向了容筝,接着禮貌的行了個禮,“容兄,早有耳聞,久仰了。
”
容筝一愣,接着馬上回過神來回禮道,“容某才是,見過宰相大人。
”
陸離見他們兩個人這麼生疏禮貌的樣子,覺得分外的有趣,看他們互相行過了禮就好像再也沒什麼可說的了的樣子,也有些無奈的,“好了,你們不用在朕面前充這個悶葫蘆了,師姬真,你便帶容筝下去吧,将你熟悉的那些事務都教習着他點,他是個好苗子。
”
轉而便又對容筝道,“朕的所有這些計劃都是一事不落全數說給丞相大人聽的,你們大可放心交談。
”
師姬真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是,那臣便告退了。
”
說完轉向容筝,低聲但柔和的道,“容兄,這邊請。
”
容筝卻是不知道說什麼,隻能匆匆道了一聲“臣告退。
”便跟着師姬真後面離開了。
容筝到底還是個少年人,這麼一時之間突如其來的場面也有些應付不來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便隻能亦步亦趨的跟在師姬真身後。
師姬真忽然微微側過了點頭,微微上翹的鳳眸不自覺地讓人感覺到溫柔,帶着笑意溫聲的問道,“容兄可是被吓到了?
”
容筝被他看的一愣,忙道,“不,沒有,在下隻是……有些突然。
”
師姬真了然的點頭,“皇上向來想起一出是一出的,突然召見,也着實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呢,不過突然面見的是容兄,我倒是有些期待的。
”
容筝其實心裡是對這個素未謀面的丞相大人有些隐秘的抱歉心理的,畢竟人家可還是東岚皇帝手下的一把手,并且這個丞相大人可不像朝中其他那些老臣一樣空站着位置卻不做事,他堪稱一己之力成為了陸離的左膀右臂,是個同樣像傳奇一樣的人物。
更何況現在師姬真還正值壯年,離功成身退還早的很,此時就迫不及待的給他安排一個二把手,這哪個正常人能開心的了?
尤其師姬真給容筝留下的第一印象極為不錯,容筝向來是對這種溫文爾雅的文人有天生的好感,也可能是同樣的人之間的惺惺相惜,總之容筝對他的印象極為不錯。
所以容筝是擔心這位師姬真大人對自己有意見的。
“不,這是我的原因,叨擾丞相大人了,實在是罪過。
”
可是卻沒想到,下一秒師姬真轉過頭來向他真誠的一笑,“我知道這是皇上的意思,怕不是我還要謝謝你呢。
”
容筝一愣,這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丞相大人何來的謝意?
”
這話問的沒什麼水平,容筝話出口便後悔了,可是師姬真卻沒什麼所謂,耐心的解釋道,“我便于你說了實話吧,其實我這個丞相也硬是趕鴨子上架的當上來的。
”
容筝一愣,原來還真有為此而感到開心的,一時之間便為了自己最開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夫的想法而感到羞愧,想着想着便感到釋然了。
師姬真笑了笑接着道,“我啊,最是怕麻煩的懶性子,還是有求于皇上不得已才當上這個丞相的,如今有你馬上來代替我了,我很開心。
”
師姬真這話的真假容筝無從得知,隻是容筝知道師姬真絕對不像他說的那樣消極怠工的,師姬真雖然嘴上說的慵懶,可實際上手腕強大出手利落,尤其師姬真這人頭腦極為好使,一己之力擔任陸離大半的智囊團的工作,即使師姬真并不熱衷于出風頭,一直隐于幕後,容筝對于這個丞相的名字也是如雷貫耳的。
容筝緩過神來,說話之類的也有了條理,“丞相大人實在是過謙了,這是我的榮幸才對。
”
師姬真笑着搖搖頭,“為人做事總要盡心盡力的不是?
我答應了皇上便不能敷衍了事的。
”
容筝對師姬真是極為欽佩的,他不畏權貴,雖然看上去溫風化雨的樣子,但是在陸離剛剛繼位朝中局勢不穩時,是師姬真站在他旁側,出謀策怼權貴,壞事由他一人做盡,容筝向來佩服這種為國家貢獻之人。
翻過了這篇,師姬真繼續道,“我聽皇上說了你的事情,同時朝堂之中也多有人議論此事。
”
容筝有些摸不準他的意思,隻能道,“是。
”
師姬真看出這個少年郎是有些拘謹的,于是便開解道,“你不必這麼拘束的,我很佩服你,現在這個東岚,敢說真話的人不多了,我很喜歡這樣的人。
”
容筝說到這些是很有些激動的,但這激動之中還必須有所克制,“我隻是想,若想要國家長治久安,總是需要有說真話的人在的。
”
師姬真兩人到了自己在皇上這裡專門被批準的一處書房,師姬真先一步推開門,接着向旁邊一步讓給容筝些位置,“容兄請。
”
容筝禮貌回道,“丞相大人請。
”
兩人進去了,便在桌案前坐了,師姬真認真的看着容筝,他目光也同他整個人一樣,是溫和柔軟的,讓被注視的人不由自主的感覺舒适與被重視的感覺,與陸離上位者的不怒自威是兩種氣場。
師姬真對容筝的話頗為感興趣,“假如——我隻是打比方,假如我們東岚的君主并不像當今皇上一樣開明呢?
容兄又當如何?
”
容筝幾乎是想也沒想的,“那容某也是同樣的想法,容某孑身一人,是不怕什麼的。
”
這次輪到師姬真一愣,接着便發自肺腑的笑了起來,“容兄當真是慣會給人以驚喜的,實話說,當時皇上同我說到你的時候,我還對你的能力存疑,見到你一面之後就有五成相信了的話,那麼現在,便是已經有了八成了。
”
容筝知道師姬真是真的想與自己交心,于是此時已經放下了不少拘束,聞言便笑道,“便是隻有八成嗎?
那在下可要多努力了才行。
”
師姬真便笑着搖頭道,“我們才初見面,八成好感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
容筝知道師姬真有一說一,沒有别的意思,便道,“是容某的榮幸了。
”
師姬真想了想,便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問道,“在下想聽聽容兄關于東岚朝中的看法,如何?
”
容筝一愣,接着便點點頭,簡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謹慎的開口道,“目前朝廷中局勢看似平穩的,但其實暗流洶湧,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事情,想必不用在下多說。
”
師姬真便托着下巴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但實際上,在下覺得,現在局勢也沒有我們所想的那般不可調和。
”
聞言,師姬真卻是挑了挑眉,“哦?
怎麼說?
”
他在前朝遺老的問題上一向是肅清派的,他總偏執的認為那些老家夥思想迂腐,是決計改變不了的,但是聽到與他相左的想法時師姬真也沒有急着發表看法,而是不動聲色的問道,“何以見得?
”
容筝是聰明人知道師姬真這個反應就是不甚贊同了,但是他并不是為了迎合師姬真的,而是為了兩個人通過探讨得出更有益的東西,于是便一笑,頗為腼腆的道,“這不過是在下的一些看法,丞相大人聽聽就好。
”
師姬真一點也不急,“容兄但說無妨。
”
“在下是這樣認為的,在這些時日的觀察中,在下發現,不管立場如何,即使是那些前朝遺老也都是衷心為東岚做事的——不是為了陛下,而是整個東岚,或許是陛下的某些做法令他們不能理解,或許是陛下的……繼位方式……”
在這個問題上容筝點到即止,師姬真一聽便明白了,所幸東岚思想開化,陸離本人對比也并無忌諱之意。
容筝接着道,“所以我想,隻要是為了東岚這個國家的着想,那便是也可有為自己所用的餘地,隻要不是背棄國家的,便沒有必要全數劃分到不能容忍的‘異己’行列中去。
”
聽完師姬真便陷入了沉默,其實在陸離當初找他作為東岚的丞相時,師姬真不願意的原因并不是怕麻煩,而是因為對這個國家的朝廷已經失望透頂了,這邊陸離接手了東岚的皇位,師姬真本也是抱着很大的希望的,可不想陸離卻留了大半的前朝遺老在朝廷中繼續任職。
師姬真不能理解,甚至有些憤怒,所以這個丞相他并不想當,但陸離卻是一臉平靜的,對師姬真說他有他的道理。
師姬真當時并不能也不想理解陸離的道理,于是他怒而摔門而去。
再之後他深思熟慮,終究還是主動找到陸離,兩個人已經是許久的朋友了,他不用說太多陸離就能懂他的意思,他還是不能與陸離的做法苟同,但是作為一路奮鬥到這一步的朋友,師姬真選擇與陸離同進退而已。
他們并沒有再就這件事說過什麼,陸離隻是在師姬真的加封禮上同他說,“我可以穩定這一切。
”
師姬真當時沒有說話,可後來陸離用行動證明了他确實做到了,雖然朝中形勢并不完美,卻也比師姬真所設想的分崩離析腐敗不堪的情況好上太多了。
很多年之後兩位好友共酌時陸離曾不無感歎的說這番盛世其中也不乏師姬真的功勞,師姬真在這件事上一直不發表看法,心中卻道,這個穩定的境況實際上都是托陸離這個好皇帝所緻的。
而今天容筝的一番話卻是又給了他新的提醒,不管陸離再怎麼治人有方也必須得是手下有可以治理的餘地的情況下才有用的。
師姬真并不是那種冥頑不靈的人,相反他向來很能共情别人的想法,于是抛卻他之前的那些思維定勢來看,師姬真再次仔細的想了想,便分外覺得那些前朝遺老也并沒有他一直以來所覺得的那樣不可饒恕。
就仿佛以前就一直擺在面前卻從來沒有發現的事物有一天突然被人揭示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樣的感覺,師姬真頓時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一般。
容筝接着道,“陛下是想要培養一些心腹以做最後的準備之用的,是以這些天來陛下命我仔細的觀察過了朝中重臣,在下發現那些前朝遺老其實也一直在為東岚社稷做着自己的努力。
——有的人可以不與你處處與你作對,可你是須得包容他的,這是在下所想的為君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