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聲漸行漸遠,邢敬的心就像被放在油鍋裡反複奸詐,臉色都表白了,若非葉錦羽終于趕了過來,他怕是就忍不住要往裡硬闖了。
“邢公子有禮了。
”葉錦羽緩緩走進花廳,同他見了禮,邢敬心不在焉地回上一禮,便迫不及待地想追問妙音的情況。
葉錦羽馬上嚴肅着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随後關上所有廳門,轉身說道:“邢公子,這種時候你還敢冒然過來,莫不是嫌連累妙音連累的還不夠嗎?
”
邢敬拱手解釋:“在下也沒想到……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表妹,我知道我不該再出現,但我放心不下表妹,想親自過來向侯爺解釋清楚。
那晚是我喝醉了酒,情不自禁地抱……”
“你一句情不自禁就能換回妙音的清白嗎?
”葉錦羽打斷他,質問道:“你若是真的對妙音有意,就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哪怕是在你的家裡,你也應該克制。
妙音是侯爺的人,侯爺豈會不派人看着她。
我看你是隻顧自己,根本沒有考慮到妙音的處境吧?
”
邢敬自責地低下頭,萬分懊惱,“是我太莽撞了,連累了表妹,葉姑娘可否讓我見見侯爺,我想親自向侯爺解釋清楚,一切的後果我願一人承擔。
”
認錯認得這麼快,都不為自己辯解一句,嗯,首先态度還算不錯的吧。
“怕是侯爺不一定想見你。
”葉錦羽走到一邊坐下,又示意對方也坐。
邢敬怎麼坐得住,拱手向葉錦羽鞠躬,“葉姑娘,在下求求姑娘了,姑娘能在信裡提到妙音的處境,肯定也是在意她的,姑娘最得侯爺寵愛,隻要姑娘肯幫在下勸說兩句,侯爺肯定會答應聽在下解釋。
”
葉錦羽考慮了一會兒,看他着急地連鬓角的頭發都濕透了,便開口問道:“邢公子,恕我冒昧地問一句,你對妙音究竟是何想法?
如果僅僅是當做一個妹妹,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再參與此事了,我會想辦法保住她。
”
邢敬略一遲疑,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說道:“此事因我而起,我理當負起責任,求葉姑娘成全。
”
葉錦羽心想這人的嘴巴還挺嚴,什麼都不肯細說,隻是一個勁兒的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想保護妙音吧。
“你也知道此事因你而起,你還要硬往上湊,你要是真把妙音當妹妹,這個時候就該避嫌,免得妙音又平白擔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
葉錦羽見對方因自己的話更加懊悔自責,話音一轉,又說道:“但你要是真的對妙音有男女之情,或許我能幫你們一把。
”
邢敬攸地擡頭看着她,眼裡閃過震驚和狐疑,還有一絲隐忍的期待。
葉錦羽靜靜等着他想清楚。
花廳裡安靜地隻剩呼吸聲,邢敬慢慢握緊拳頭,他從來沒有想過會遇上這種情況,原本就打算将自己這份心意埋藏起來,等着它自己或消散或變成一段不能忘懷的記憶。
但他也知道,那裡就是一個囚籠,困着他的所有。
時間隻能讓他學會适應忘卻疼痛,而不是真的抹去那份疼痛。
現在,有人突然向他送來一劑良藥,隻要他願意接過,那份疼痛便有治愈的機會。
該接嗎?
這關乎的不僅是他和妙音,還有邢秦兩家的安穩。
但如果他不大膽的試一次,妙音就會因為他承受更殘忍的命運,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接吧,隻要他足夠堅定,隻要侯爺願意将所有怒火都發洩到他身上,放過妙音,這個決定就沒有錯。
“葉姑娘,我知道你一直很疼愛妙音,這件事情告訴你也無妨,我相信你不會傷害她。
”邢敬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傾厲妙音已久,但我了解她的處境,不想為了一己之私傷害了她。
所以這份情意我一直埋在心裡,可結果還是傷了她。
”
“那你對她的感情有多堅定?
”葉錦羽嚴肅地看着對方,語氣有些咄咄逼人,“如果你的家人介意妙音這段過去,你當如何?
倘若以後你們在一起了,外面定少不了閑言碎語,你又當如何?
”
邢敬抿嘴笑了,這是他來到這裡以後第一次緩了神色,笑容淡淡的,卻飽含了各種情緒,但更多的是笃定。
“在離家之前,我未曾想過将來會是什麼樣的女子陪伴我左右,家裡也清楚我的脾性,若非是我認定的人,我不會妥協,他們也不會逼我去娶。
”邢敬說道:“在這件事情上,我不會讓妙音受委屈。
至于外面人是何種看法,我左右不了,但他們也影響不了我。
”
邢敬又笑了一聲,語氣輕快許多,“不瞞葉姑娘,在下對名利和财富并無要求,家中已有兩位兄長在商界大展拳腳,他們都有足夠的能力撐起家業,發揚光大。
而在下更喜歡遊曆江湖,行俠仗義,去過無拘無束閑雲野鶴的生活。
”
葉錦羽挑眉,“你想帶着妙音一輩子飄泊江湖,連個穩定的落腳處都沒有嗎?
”
邢敬拱手道:“剛才所言皆是未遇上妙音之前的打算,但未來如何,自然還是要問過妙音的意思,兩個人商量着過吧。
”
“既然你都想的這麼長遠了,那我就試試看,能不能幫到你們吧。
”葉錦羽聳肩,起身說道。
邢敬再次向她鞠了一躬。
“要不是妙音喜歡你,就看你們是表兄妹的關系上,我也不會支持你們兩個人來往的。
”葉錦羽無奈道。
她剛開口說第一句話,邢敬的眼神就亮了,至于後面那些他怕是也聽不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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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錦羽往外走了兩步,突然轉過身,眨眼一笑,“景兄!
且在此稍候,我先去勸勸侯爺,告辭。
”
邢敬臉上的表情猛地僵住,怔怔望着女子離開,好半晌才回過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原來還是被看出來了!
葉錦羽一臉搞事得逞的笑容,邁着輕盈的步伐往後院走。
其實在她喊出“景兄”這個稱呼時,她還不确定自己的猜測,但邢敬的反應讓她徹底相信了。
在妙音說出自己懷疑景行止就是她身邊的人時,葉錦羽也在考慮周邊有誰符合。
偏在這時,邢敬突然沉不住氣去抱了妙音,而這個契機也是因為妙音錯将邵孤鴻認成了景行止。
之後葉錦羽又仔細回想了景行止對妙音的态度,初時似乎隻是對她的關注多了一點,直到最近才對妙音表現出了過多的占有欲。
還有剛才他又提到,自己在離家前沒有考慮過成親對象,說明那時他對妙音還沒有這種心思。
再考慮到他們在夢裡遇到景行止時,他就是正在外遊曆,過了一段時間邢敬就來到了楹城。
太多的巧合碰撞到一起,隻需一個懷疑,便能順理成章地将這些都聯系在一起。
恐怕也隻有妙音這個當局者,到現在都不會把景行止和邢敬聯系到一起。
葉錦羽搖搖頭,他們這五個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奇妙,怕是上輩子也有很深的糾葛,這輩子才會以這種方式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不過,要是能再遇到一個祁觀語命定的姑娘,他們這就算是成了三對兒。
沉閣,書房裡,葉錦羽趴在書案上同厲隋嘀嘀咕咕好片刻,又撒了幾句嬌才慢悠悠站起來。
“多謝韫玉兄配合,好好演,演出成功有獎勵哦。
”葉錦羽的手往嘴上一放,沖男人丢過去一個飛吻。
厲隋無奈又寵溺地望着她,追問道:“先說是什麼獎勵,我才能知道自己該演到哪種程度。
”
“讨價還價。
”葉錦羽沖他犟了犟鼻子,“獎勵保密,總之不會讓你吃虧的,滿意了吧?
”
厲隋隻是想逗她兩句,便見好就收,“滿意,去把人見過來吧。
”
邢敬這一等又是一炷香,他卻如度了幾個春秋,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要是葉姑娘也說不動侯爺,那他就隻能硬闖了。
拼着被當成刺客的危險,他也要見到侯爺,先把妙音保住。
但幸好這個最壞的打算沒有用上,終于來人請他到侯爺的書房一叙。
邢敬一路忐忑又迫不及待地進入書房,卻見地上摔碎了兩隻杯子,還有一方硯台和一根毛筆,深紅色的地毯上沾染了不少墨點子。
侯爺坐在書案後,表情沉凝,突然擡頭看過來,眼神便似寒風飛雪,冷的讓人打寒顫。
分明是個輕飄飄的眼神,卻帶着一股泰山壓頂的重量,一下子就壓彎了他的腰。
邢敬發現侯爺眼裡隻有被冒犯的怒火,但沒有一絲被欺騙的悲痛,可能在他眼裡,妙音是什麼樣的存在并不重要。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威望被挑釁了。
邢敬突然更堅定把妙音搶過來的決定。
他知道想要侯爺消氣,便要滿足對方所有的自尊和威嚴,而且也的确是他有錯在先,所以不管是下跪請罪,還是磕頭求情,他都抱着最誠懇的态度做了。
侯爺的确不夠在乎妙音,所以他的怒火都是為自己而發,當他願意為侯爺提供一個發洩口,并且努力為對方全了臉面時,侯爺的态度便漸漸有所緩和。
厲隋謹記葉錦羽的交代,在餘怒消減之前,又賣力地演了一波,誰知用力過猛,擲出去的瓷杯精準無比地砸到邢敬頭上,瞬間就劃出一條血口子。
不幸中的萬幸,傷口很淺,隻是流了一點血便自己止住了。
厲隋便沒有管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慢走近,居高臨下望向跪在地上的人,“你膽子不小,不僅圖謀本侯的人,現在還敢跑到本侯面前求情,真以為你幫過本侯一次,本侯就會放你一馬嗎?
”
邢敬再次磕頭,恭敬惶恐道:“小民不敢這麼想,侯爺要殺要剮,小民都悉聽尊便。
隻是在此之前小民想讓侯爺知道,表妹并沒有做過對不起您的事情,一切都是小民的錯。
請侯爺放過表妹,若、若您真的将她送于别人,隻怕她會做出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事情來。
”
“你對本侯身邊的人倒是了解的透徹,可知僅憑你這些話,本侯便可将你們認作私通來處置。
”厲隋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