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那獄中的一個人。
”
厲隋本就理虧,此時又快到了上朝的時辰,想都沒想,吃完了那最後一點早飯,用絲綢擦過嘴,點了點頭,“你随便,反正馬上也要有一次大赦。
”
說着,厲隋披了外衣,就要出門,落寞地說:“最好,也能把雲風給我帶出來。
”
“哦。
”
厲隋回頭,“對了,今日你要和我一道上朝嗎?
”
“不了。
”葉錦羽心情不知為何那麼差,呆坐在原地不動,拒絕了。
快步疾走,沒出幾個呼吸,一轉角,厲隋便消失在了葉錦羽的視野裡,看着那急急忙忙的背影,他感到陌生,平時,厲隋都是會想盡辦法,多待幾秒的。
吳寒随厲隋一路上朝去了,無人跟随,葉錦羽就這樣一個人溜出了宮,去往地牢。
照樣是戴了個鬥笠,照樣是在昨天那熟悉的地方買了兩個包子,這次,他可不是帶給楚雲風的。
地牢裡,昨天又凍死了幾個犯人,那兩個獄卒正處理着那些屍體,嘴裡“念念有詞”。
“真是晦氣!
這些狗養的!
”
“真是!
早死晚死,非撿這快過年去死!
”
“兄弟,等下記得把那些物件都扔了。
”
“當然要扔,留着讓他們還魂鬼上身嗎?
”
“嘭嘭!
”地牢的大門被人敲響了。
“誰啊?
”那獄卒大喊,而另一位腦袋靈光的獄卒卻是黑了臉色,拉住另外一個,“不會是那大人來了吧?
”
“我去,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當然,這句話聲音很小,生怕讓門口那位聽見。
“别慌。
”那獄卒安撫着另外一位獄卒,“我去為那大人開門,你趕快去把那娘們拉出來,綁在那椅子上,準備行刑!
”
再無多話,兩人立即行動了起來。
門,被人從内緩緩地打開了。
葉錦羽又看到了昨天那個熟悉的身影。
“哎喲!
這不是大人嗎?
”那獄卒殷勤地拉着葉錦羽的胳膊,“我就知道您怕我們工作不到位。
您放心,我們正在打那五十大闆,若那賤婢沒死,小的甯願給自己再上五十大闆。
”
葉錦羽沒有多餘的話語,僅僅說了句,“不必了。
”沒頭沒腦,讓那獄卒有點發蒙。
沒有多想,那獄卒引着葉錦羽,正往那行刑的地方走去,走的很慢,一路上還噓寒問暖,好不關切。
“臭娘們,是時候上路了!
”醜奴兒的牢門被人從外野蠻的打開。
擡眼,又是那令人厭惡的禽獸。
衣衫單薄的醜奴兒淡漠地看着那獄卒大步朝他走來,眼中卻是沒了一絲光彩。
獄中很冷,她的身體,此刻就像那屋頂凝結的寒霜,就連從眼角溢出的淚水,都已化作了冰晶,死死地粘在了那塊水嫩的皮肉上,若要扯下,輕則毀容,重則失明。
那獄卒可不管這麼多,直接扯住醜奴兒的頭發,将其從地上拽起,拖着地面。
沙石連同這冰晶,紮的醜奴兒血肉模糊,可她依舊面無表情,生命到頭,一切都就此看淡了罷
她的牢房離那行刑的房間很近,不一會,她就被帶到了那慘留着那因為陰暗看不清猩紅血迹的小房間。
關節,例如膝蓋、腳踝、手腕、胳膊以及腰間,都被那獄卒用繩子緊緊地勒住了。
甚至連脖子都被那鐵圈卡住,如同街邊殺泥鳅時的那副情景。
若不是為了讓那位大人看看他哥倆的“身手”,那獄卒恨不得現在就直接把那醜奴兒勒死。
死亡将近,醜奴兒已經喘不過氣來了;又饑又渴,更添霜寒難忍情景凄涼。
剛過及笄,奈何這般不堪?
不禁自憐了。
“大人,您看!
”那獄卒興緻勃勃地指給葉錦羽看那醜奴兒的方向,當時本就不堪的女囚近乎赤裸地暴露在葉錦羽的眼前,又有那麼幾分楚楚可憐了。
還沒待葉錦羽反應過來,二人就從一旁取了木杖,舉高正要行刑。
“住手!
”一聲厲喝,叫停了二人。
葉錦羽走到了兩人中間,輕輕地把他們推開,看着衣不遮體的醜奴兒,解下了自己的外衣。
“大人……”
還沒等那獄卒問完,葉錦羽便伸手,打斷了他的話語,“這女囚我要了!
”
那兩位獄卒一愣,見葉錦羽竟又變成了這般态度,不免有些扭捏,心中腹诽,“這小子,竟敢搶我哥倆的女人!
”
雖說心中蘊藏萬般不滿,但臉上卻是萬萬不敢表現出來一絲一毫,賠着笑臉,那腦袋較為靈光的獄卒開口了,說:“大人,您這不太好吧……”愛看書吧
又是話音未落,一袋銀兩便砸在了那獄卒的面門。
疼!
可這點疼痛在這沉甸甸的銀兩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即使是被人砸中,在感受過那約摸一百兩的重量過後,那獄卒頓時沒了怨言,甚至還沒起身,就露出了笑顔。
匆忙拉住了同伴,好似生怕這錢被要回,那獄卒隻留下一句“大人随意”過後便匆忙離去了。
牢房内,隻剩下了醜奴兒和葉錦羽。
為她一根一根解開繩索,葉錦羽将醜奴兒輕輕地抱起。
看着她灰暗的眼神,葉錦羽一時竟是忘了那提早想好話語。
“小女,見過大人……”再開口,醜奴兒已是那般虛弱。
低眉,葉錦羽一如上次,沒看醜奴兒,不愛她那副風塵模樣。
輕輕地擁住,葉錦羽的體溫将其溫暖,看着這将她安排置這般田地的男人如此善待。
除開極少的感動,更多的則是疑惑不解。
葉錦羽:“你還好嗎?
”
懷中,全身冰冷的醜奴兒顫抖着,左手緊緊地捏住葉錦羽胸前的衣衫,“殿下,小女命賤,沒事的。
”
伸出手,醜奴兒摸了摸葉錦羽的臉龐,感受着那真實的觸感,她再次感受到了那前所未有的快樂,“我就知道您和我從前看到過的貴胄不同,面善——”
抽了抽鼻子,葉錦羽竟是有幾分哽咽,好似上次,那個女子,就是這樣死在了她的懷中。
默默地,醜奴兒閉上了眼睛。
用力地搖晃着她的身體,葉錦羽不願再失去,“别睡,别睡!
好嗎?
”
“餓……”
趕緊從懷中掏出包子,葉錦羽将那白花花的面皮湊到了醜奴兒的嘴邊,屏息凝神,好像過去了一生一世。
最終,醜奴兒張嘴了,一點點的将包子皮咬下,甚至看不出牙齒上下,便吞了下去。
“吃慢點。
”語氣溫柔,葉錦羽自認再次找到了那他曾經失去過的女子,而這次,他不希望她再死去。
點了點頭,醜奴兒一點一點地吃了起來,吃的很慢,每一口都很認真。
睜開眼,看着眼前的美男,同樣認真。
“你真好看!
”輕輕地拂過葉錦羽的臉龐,輕微的瘙癢,讓尚未成年的少年羞紅了臉龐。
不似外人那般拘謹的醜奴兒一道一道地輕撫,好像那就是她這一生僅剩的所有——救我一命,還君餘生。
在監牢裡其餘囚犯異樣的目光裡,在獄卒不解的眼神中,在那牢中深處楚雲風驚詫的意識下,葉錦羽抱着醜奴兒出了那暗無天日的監牢。
輕輕地蒙住醜奴兒的雙眼,剛從下面出來的人可見不得強光。
衣衫單薄的蒙面少年,擁着裘袍的嬌小女子,就這樣一齊走街串巷,羨煞旁人,那是連其餘公子哥都做不出的縱意姿态,那是少年的另一種輕狂,為了一個從前的魂,為了一個現世的人,為了那份傳承的純真
“嘩啦啦——”清脆的水流聲,朦胧的煙霧後,藏匿着一位沒人。
細膩的澡巾帶下了她身上的泥土,如蓮花一般,從水中冒出,褪去淤泥。
醜奴兒好久沒洗澡了,就連長長的頭發都已打結。
女孩子洗澡本來就慢,為了再次出現在葉錦羽眼前是那般幹淨,醜奴兒洗的格外認真。
先是一盆清水、一條澡巾,中途,葉錦羽還命人給她送來了西域産的香皂。
搓洗幹淨,醜奴兒又躺入了那鋪滿花瓣的水中,舒适的躺在裡面,忘記了一切。
真的能忘記一切嗎?
如果這樣,那也挺好,畢竟……她已經髒了……醜奴兒想着自己的新主,卻是愈發覺得自己龌蹉了
擰幹毛巾,慢慢地擦幹身體,醜奴兒拿起了那衣架上葉錦羽提早為她準備的素衣,上面點綴着花紋,品質不凡。
很貼身,穿起來也很暖和。
來時,醜奴兒沒看清葉錦羽的住所;以後,這便是她很長一段時間内的家了。
其實,這也不能算作是她的家,她沒有家,隻是心中有一個人。
蒸汽,彌漫在屋内的每一個角落,雖看不清裝潢,但醜奴兒也知曉那些物件的不凡,便沒去觸碰了。
推開門。
眼前,是宮殿連綿,富麗堂皇。
那天,原本空氣中隻是點滴着雨雪,可當醜奴兒出浴的前夕,竟是越下越大,化作“鵝毛”了。
再入眼,葉錦羽映入了醜奴兒的眼簾,站在雪地裡的少年,紅裡透白的臉蛋,欲要滴水,也讓醜奴兒欲要與之輕吻。
階上,醜奴兒站在原地,不知何為;階下,葉錦羽一動不動,張開臂膀。
“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
醜奴兒小了,此時的女孩,仿佛真成了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嬌羞地站在原地,彳亍、猶豫、臉蛋通紅。
“嗯?
”葉錦羽笑了笑,有朝醜奴兒揚了揚胳膊。
癡迷地看着眼前人,那一刻,醜奴兒忘記了所有,朝葉錦羽的懷抱中撲去了。
将頭深深地埋入少年的胸膛,沉淪其中,“我好喜歡你!
”大膽地說出情話,醜奴兒捧着葉錦羽的俏臉,對着他的臉頰,用力地親了一口。
親完,羞紅臉的醜奴兒退下,僅僅一頓,便快速跑開,有朝雪地中去了。
隻留下和她一樣紅臉的葉錦羽,呆立原地,“不解風情”。
看着那越跑越遠,消失在視野裡的身影,葉錦羽越來越沉默,越來越肅穆,最後無奈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